混沌夜色,破廟廢墟,一邊是銀發(fā)狐尾的女孩蹲在碎磚爛瓦間,嘴里塞著從垃圾袋里翻出來的爛菜葉,一邊是死了三次的于生站在破墻后,目瞪口呆地看著對面。
他們就這樣隔著夜色靜靜地對峙著,作為一場初次見面(之前那一頭槌不算),這樣的場景于生這輩子大概是忘不了了。
然后,他便看到那狐尾女孩慢慢瞪大了眼睛,某種巨大的錯愕和驚喜——或許還夾雜著一些不敢置信——逐漸充盈在那雙金紅色的眸子里,她終于站起身來,手里仍然抓著一把菜葉,然后才好像忽然驚醒過來似的,她抬起手指著于生,喉嚨里發(fā)出快要噎住的聲音:“人???啊,人!你是人?!你……你是誰?從哪來……”
于生這邊本來都已經(jīng)想好開場白了,包括怎么自我介紹以及怎么跟這姑娘打聽情況,還有表示自己xiong懷寬曠不在意之前那一頭之“恩”,結(jié)果對方一開口他就愣了,腦子里想好的詞也忘了大半,只覺得對方這反應(yīng)好像跟自己預(yù)料的不太一樣。
什么叫“你是人”?自己是個人對她而言有這么大沖擊嗎?她是從沒見過人還是太長時間沒見到人?而且更重要的……
不知是不是錯覺或者理解有誤,于生總感覺對方這個反應(yīng)就好像是第一次見到自己似的,但明明之前自己跟那個怪物纏斗的時候這姑娘就已經(jīng)見過他了——當(dāng)然那時候倆人的見面方式可能比較別出心裁,這位頭槌一腦袋撞過來之后于生的整體輪廓跟現(xiàn)在比起來應(yīng)該有很大區(qū)別,但別的不說,至少他這張臉前后應(yīng)該是沒太大變化的……
哪怕這姑娘當(dāng)時撞完之后沒仔細檢查作案現(xiàn)場,也至少該對自己的頭下亡魂有點印象才對,而不是像這樣,仿佛第一次見到眼前的“陌生人”。
“我們……見過一面的,”于生憋了兩三秒,終于忍不住開口,“就剛才,外面空地上,你說你來救我……忘了?”
對面的狐貍姑娘歪了歪腦袋,好像真的不知道于生在說什么,但很快她的注意力便轉(zhuǎn)移到了別的地方,她指著地上那一袋廚房垃圾,眼睛在夜幕中仿佛放著光:“這是,你,的東西?”
她說話的時候帶著奇怪的停頓感,就好像是太長時間沒有與人交流,以至于每一個字都要重新思考和回憶一下才能說出來。
于生語氣古怪:“額,是……”
“我能,吃嗎?”狐貍姑娘飛快地說道,說話中還是帶著一絲磕巴,緊接著她又用力攥了攥手里抓著的菜葉,仿佛在用莫大的意志力對抗著把這東西直接塞進嘴里的沖動,她的嘴巴動了動,那是在嚼著剛才吃進嘴里的東西,接著她又看了于生一眼,飛快地問,“我,餓,我想吃,對不起……”
她的手在微微發(fā)抖,語氣中帶著急切,卻一直在用意志力克制著,仿佛她要用意志力克制的不只是自己的食欲,而是某種比食欲更加危險的……已經(jīng)快要失控的東西。
于生恍惚了一下,總覺得剛才好像看到對方身后漂浮著一絲絲暗淡的影子,那影子從遠處緩慢蔓延過來,就像黑暗中伺機而動的獵手,在等待著獵物精神松懈的一刻。
但那影子又飛快地消散了。
于生從破墻后面走了出來,他已經(jīng)察覺到眼前的女孩身上有不對勁的地方(雖然她那一堆亂糟糟的尾巴本身就挺不對勁的),但還是大著膽子向前走去:“那些東西不能吃,那都是……”
他感覺有點說不下去——因為他從來沒有被餓到這種程度過。
而女孩這時候已經(jīng)慢慢蹲下去,似乎已經(jīng)等不及于生的回應(yīng),她要把散落在地上的那些飯菜撿起來。
“等等!我這好像有吃的!”就在這時,于生忽然又大聲叫住了對面的姑娘,他似是想起了什么,一邊說著一邊飛快地在衣服口袋里掏著。
到最后,他終于掏出來兩塊帶著包裝的小面包,還有一塊巴掌大的巧克力,這是他原本打算留著晚上當(dāng)夜宵的。
由于工作因素,他有晚上熬夜的習(xí)慣。
狐貍姑娘帶著一絲警惕與困惑看著于生的動作,于生便來到她面前,演示著怎么撕開面包的包裝袋——伴隨著塑料撕扯的聲音,面包的香氣逸散而出,女孩的眼睛瞬間便明亮起來,然后幾乎是以帶著殘影的速度一把抓住了于生的手,連那只手帶著面包往自己的嘴里塞去。
于生差點沒反應(yīng)過來,女孩不但速度奇快,力氣也大的驚人,他近乎拼盡全力往回抽胳膊,才趕在被這只狐貍咬斷手指之前把自己的手從對方嘴里拽了出來,盡管如此,他的食指還是被對方尖銳的犬齒刮了道小口子,鮮血飛快地滲出來。
“我去,你這到底是餓了多久……”他忍不住念叨了一句。
女孩卻仿佛已經(jīng)完全聽不到周圍的聲音,她飛快地往嘴里塞著食物,就像是想要一把將其直接塞進胃里一樣,嘴里塞得鼓鼓囊囊,每嚼一下都把眼睛瞪很大,于生甚至擔(dān)心下一秒她就會把自己噎死,但她還是硬生生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,然后視線就落在了另一塊面包上。
“你先緩緩,先把氣喘勻,再這么吃會噎死,”于生不得不擋著對方,看著女孩的眼睛認真說道,“好了嗎?聽懂了嗎?”
“我,懂……”狐貍姑娘用力點點頭,努力咽著口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