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知意身子微側,輕巧避開她的手,垂著眼簾道:“貴妃娘娘說笑了。這步搖是陛下親賜,承載著陛下的心意,妾身便是再愚鈍,也知妥帖珍藏的道理。娘娘若真喜歡這類首飾,不妨向陛下開口,以娘娘的尊榮,陛下定會賞賜更華貴的物件,何必來取妾身這區(qū)區(qū)一支?”
她語氣雖恭謹,字句卻帶著不肯退讓的硬氣:“何況妾身懷著龍裔,頭上飾物都是仔細挑選過的,既不礙行動,也無半分不妥,倒是勞煩娘娘掛心了?!?/p>
方允嫻的手僵在半空,臉色霎時沉了幾分。
她雖知道謝知意一向口齒伶俐,但沒想到她會說得如此,直白且不留情面,一時間竟有些下不來臺。
“佳婕妤,貴妃娘娘看上你的步搖,那是你的榮幸,你不要不識抬舉?!币屑t見主子受窘,忍不住厲聲呵斥,語氣尖銳,“不過是支步搖罷了,怎值得你這般護著?貴妃娘娘肯屈尊開口,已是給了你天大的臉面,你該識趣些,親手將步搖奉上,才不辜負娘娘這份心意。莫要仗著有孕便如此執(zhí)拗,真惹得娘娘動了氣,仔細你腹中的胎兒!”
話里話外透著威脅,霜降一聽便索然大怒,挽起衣袖,就想要揍人,被寒露一把按住。
“倚紅姑娘這話就奇了。”寒露面上噙著笑,目光卻冷得像冰,“我家娘娘與貴妃娘娘正說著話,哪輪得到你一個婢女在旁聒噪?莫不是仗著貴妃娘娘在此,便忘了自己的奴才本分,真當能替主子做主了?”
她頓了頓,“再說了,貴妃娘娘何等身份,宮里的奇珍異寶怕是能堆滿整個翊坤宮,怎會瞧上我家娘娘頭上這枝步搖?說出去倒像宮里虧待了娘娘,連支像樣的首飾都尋不來,竟要奪旁人宮里的物件,傳出去可不體面?!?/p>
“依我看吶?!焙兜穆曇舨桓卟坏?,卻字字清亮,“真喜歡這些亮閃閃的東西,不如往啟元宮走走?;屎竽锬锬莾旱恼渲轭^面、累絲鳳簪,哪一樣不比這步搖金貴?只是不知貴妃娘娘敢不敢去討呢?”
“放肆!”方允嫻厲聲喝斷,指節(jié)因用力而泛白,“你不過是個伺候人的賤婢,也敢在本宮面前胡言亂語!來人,給本宮掌她的嘴!”
寒露卻半步不退,反而往前微傾身,語氣越發(fā)從容:“貴妃娘娘息怒。奴婢說的句句是實,若娘娘覺得刺耳,不如去啟元宮請皇后娘娘評理?;屎竽锬锼貋矶饲f,最厭失體統(tǒng)的事。您說,要是讓皇后娘娘知道,貴妃娘娘為一支步搖在宮道上攔阻有孕的婕妤娘娘,連帶著身邊奴才都忘了規(guī)矩,會不會覺得……有失您的體面和身份呢?”
她輕輕拂了拂袖口,聲音里添了幾分漫不經(jīng)心:“‘貴妃娘娘強奪婕妤娘娘飾物’這話若傳開,旁人只會笑誰貪心失了體面,斷不會說我家娘娘小氣。貴妃娘娘覺得奴婢這話,說得可對呀?”
見方允嫻被懟得啞口無言,面色鐵青,謝知意輕斥道:“寒露快退下,不得對貴妃娘娘無禮。”
寒露垂首,退后幾步。
謝知意微微欠身,“貴妃娘娘莫要動氣,她一個小丫頭片子,說話不知輕重,惹您不快了,是妾身管教不嚴。只是時辰確實不早了,再遲些怕是要誤了給皇后娘娘請安的時辰,惹得皇后娘娘煩心就不好了?!?/p>
這話聽似是在替寒露賠罪,實則是輕輕將話題岔開,又點明了眼下最要緊的事:給皇后請安。
方允嫻再如何惱怒,也知道在宮道上與謝知意僵持有失體面,更不能真的耽誤了去啟元宮的時辰,落人口實說她藐視皇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