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允嫻翻著賬冊,見翊坤宮兩月領了二十絞五彩絲線的記載,當即柳眉緊蹙:“本宮回宮這兩月做了許多新衣裳,多領些絲線又有何不妥?況且啟元宮領了十二絞,永福宮也領了十六絞,你們怎就單盯著本宮不放?”
她將賬冊重重摜在茶幾上,險些撞落中茶盞,眼神帶了挑釁掃過對面二人。
余少云捻著手中佛珠,聲線和緩道:“啟元宮所領絲線,是本宮用來繡制佛像的。待歲末時焚與佛祖,祈愿陛下與大皇子順遂安康?!?/p>
說罷,還煞有介事地雙手合十拜了拜。
沈落霞放下茶盞,朝宮女揚聲道:“吟芳,將賬冊呈來本宮過目?!?/p>
待宮女奉上賬冊,她翻看了幾頁,輕笑道:“永福宮領的十六絞絲線,皆用于為陛下繡制插屏,余下些微賞給宮婢做了小玩意兒。不想與貴妃娘娘相比,我等倒是太過‘小氣’了?!?/p>
她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笑意,挑眉看向?qū)γ娴姆皆蕥梗骸爸皇沁@‘用途待查’四字頗有意思,難不成貴妃娘娘要用絲線繡些不便明言的物事?才需如此遮遮掩掩?”
方允嫻霎時漲紅了臉,一時忘了魏靜伊先前的叮囑,沖口而出:“沈落霞!你還是先管好自家宮女吧!”
話一出口便即懊悔,慌忙移開直視沈落霞的目光。
沈落霞“嚯”地起身,厲聲問道:“貴妃娘娘此言是何意?若有證據(jù),便當著眾人的面說個清楚,也好請皇后娘娘居中調(diào)停。若是空口白牙便想冤枉人,本宮可不會就此罷休!”
方允嫻被問得一時語塞,原是急怒之下失言,此刻被沈落霞逼得索要證據(jù),才驚覺自己失了分寸,先前那股跋扈之氣竟弱了幾分。
然她素來自負好強,梗著脖頸道:“是你先誣陷本宮,本宮宮中不過多領幾絞絲線,怎就成了彌天大罪?啟元宮繡佛像是虔誠禮佛,永福宮繡插屏是感念圣恩,輪到本宮做幾件衣裳,便成了居心叵測?當真是荒謬至極!”
“貴妃娘娘休要顧左右而言他?!鄙蚵湎純?yōu)雅落座,唇邊漾開輕蔑笑意,“你既說永福宮治下失察,本宮倒想請教:是哪位宮婢犯了過錯?是怠惰偷閑,還是言語無狀頂撞了宮中嬪妃?亦或是私相授受,壞了規(guī)矩禮數(shù)?這宮闈失察的罪名,妾身可擔當不起。”
“你你宮中之事,別以為本宮不知!”方允嫻強撐著開口,聲線卻比先前低了幾分,“上個月對,便是上個月你宮中的夏秀,不是偷偷往宮外遞了信?”
夏秀遞信之事本就捕風捉影,不過是聽了些宮婢閑言碎語,此刻情急之下竟當了真,這語氣里透著心虛。
沈落霞冷笑更甚:“哦?貴妃娘娘何時兼了尚宮局的職司?連永福宮的瑣碎小事都知曉得這般詳盡?”
她忽爾轉(zhuǎn)向主位的皇后,欠身道:“貴妃娘娘既說得如此篤定,妾身只得懇請娘娘做主徹查。若夏秀當真觸犯宮規(guī),妾身甘愿領罰;若是有人惡意中傷本宮便是告到御前,也定要將此事辯個明白。”
余少云捻珠的手指微頓,正饒有興致地看著兩妃爭執(zhí)。
這般景象,近一年未曾得見,舊戲重演,倒讓她生出后宮仍在掌握之中的錯覺,正好坐山觀虎斗。
卻不想沈落霞突然請她做主,倒將她拉回局中。
余少云正要開口,卻瞥見謝知意正漫不經(jīng)心地撥弄暖手爐的銀鏈,那副置身事外的閑適模樣,直教她心頭生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