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時分,連服兩劑藥的大皇子,劇烈的腹瀉總算止住了。
可正如方允嫻所言,這一場折騰下來,十歲的孩子面色蠟黃,說話都透著氣若游絲的虛弱,當真去了半條命。
陳晏隨蕭潯回到養(yǎng)心殿,“陛下,大皇子本就稟賦薄弱,脾胃素虛。此番暴瀉不止,已然傷了元氣,恐損及根本,于日后壽數(shù)有礙。”
他垂著頭,不敢看蕭潯的臉色,只聽見御座方向傳來一聲極輕的呼吸,帶著山雨欲來的沉郁。
帝王指尖摩挲著玉扳指的動靜,在寂靜的殿內(nèi)格外清晰。
大皇子不僅是長子,還是嫡出,是最適合立為儲君的。
可現(xiàn)在,體弱短命,縱有嫡長之名,又如何擔得起這萬里江山的重責?
真要立他為儲君,怕是朝野上下都會憂心忡。
一國儲君根基虧空、命數(shù)難料,如何能穩(wěn)住社稷、安撫民心?
屆時別說震懾外臣,恐怕連宮闈之內(nèi)的暗流,都未必壓得住。
沉默良久的蕭潯,緩緩開口道:“陳大人的醫(yī)術(shù),朕信得過,你就想法子,給大皇子好好調(diào)理調(diào)理吧?!?/p>
“臣定當竭力?!标愱坦響?yīng)道。
蕭潯抬手,示意他退下。劉永順端著一盞參茶輕步上前,擱在蕭潯手邊。伺候帝王多年,他看得出蕭潯雖坐姿端方,腰背卻微微塌陷,眼中慣有的銳光斂了大半,添了幾分化不開的沉郁。
“把奏折拿來?!笔挐牟粫湃巫约撼聊缬跓o謂的悵惘,江山社稷容不得半分懈怠。指尖離開微涼的玉扳指,落在溫熱的參茶盞上,暖意順著指尖漫上來,也將那點因大皇子而起的波瀾壓了下去。
蕭潯能輕易從失子的隱憂中抽離,余少云卻做不到。
大皇子是她的命根子,此刻仍守在皇子所,寸步不離地守著服藥后昏睡的孩子,說什么也不肯回啟元宮。
盡管陳院判再三保證大皇子已無大礙,只需服藥靜養(yǎng),她卻偏要坐在床邊,一瞬不瞬地盯著孩子起伏微弱的胸口,指尖時不時探過去,摸摸孩子的額頭,確認沒有再發(fā)熱,才稍稍松口氣。
宮人們勸了好幾回,說夜里露重,娘娘鳳體要緊,她只揮揮手,聲音沙啞地道:“我就在這兒守著,離得近,心里才踏實。”
燭火落在她那身沾著藥漬的華貴鳳袍上,襯得人愈發(fā)狼狽??纱藭r,她什么都顧不上了,滿心滿眼,只裝著大皇子的安危。
夜漏已深,皇子所的偏殿依舊燈火通明。余少云坐在床邊的錦凳上,身子微微前傾,目光膠著在大皇子臉上。
白日里劇烈的腹瀉耗盡了孩子的力氣,此刻他睡得極沉,本就消瘦的臉頰更顯凹陷,看著讓人心頭發(fā)緊。
“娘娘,喝口雞參湯吧?!币鞣级酥斜P輕步上前,低聲勸道。
“放著吧?!庇嗌僭频穆曇衾餄M是揮之不去的疲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