蕭潯在清極院用罷午膳,便起駕返回養(yǎng)心殿批閱奏折。謝知意送他至院門,目送鑾駕遠去,轉(zhuǎn)身回到內(nèi)室,提筆開始寫家信。
她指尖懸在宣紙上方,眸光微凝,這封信,蕭潯必定會過目。
沉吟片刻,筆鋒落紙:“兄長近來安好?夏國冬日風烈,白日雖日照充足,夜來卻寒氣浸骨。理事之余,切記睡前燙腳暖身,莫要為瑣事過度勞神。小妹在大虞一切安好,陛下待小妹十分寬厚,衣食用度皆無短缺,宮中諸事也多有照拂,兄長不必掛懷?!?/p>
筆鋒一轉(zhuǎn)繼續(xù)寫道:“舅舅舅母年事漸高,兄長得閑時,不妨多去府中坐坐。前幾日芒種,御膳房做了杏仁酥,倒讓小妹想起舅母也愛食這類糕點。兄長去看舅母時,可往東門大街那家‘馥香齋’買些帶去,想來舅母會歡喜?!?/p>
寫到此處,她抬眼望向案幾旁那盆蘭草,眸光柔了幾分:“小妹在王都宮中的那片柳蘭,冬日需蓋上草席御寒。去年離京前,我特意叮囑過花匠照拂。今年便勞煩兄長命人多加照料。那是母后生前親手栽種的,枝葉間總像還留著母后的氣息。若能安然過冬,來年開春抽出新枝,也算是我們做兒女的,留著這一份念想?!?/p>
末了,她落筆愈發(fā)鄭重:“兄長身為夏國世子,婚事關乎國本。若遇合心意的女子,且能兩情相悅,便早些定奪為好。只是俞氏一族若有舉薦,還望兄長審慎斟酌,莫要違了自己本心?!?/p>
通篇寫完,她逐字逐句細審。
看似皆是家長里短的瑣碎,字縫里卻藏著兄妹間心照不宣的牽連。
取過印泥,在落款處蓋下私印,將信紙仔細折好,裝入素色信封,但并未封口,只喚來李成福:“送去養(yǎng)心殿,交與劉公公。”
正如謝知意所料,蕭潯見信封未封,便知她坦蕩用意。
取信細讀,通篇不見半句表忠心的話,也無只言片語叮囑謝賾對大虞俯首帖耳,更未提及兩國邦交,盡是兄妹間的溫言絮語:從冬夜御寒的法子,到給舅母買糕點的鋪子,再到那片需蓋草席的柳蘭,就連提及婚事,也只說“莫要違了自己本心”。
在這波譎云詭的宮廷之中,這般純粹溫暖的親情,反倒顯得尤為珍貴。
蕭潯指尖摩挲著信紙邊緣,忽然有些羨慕謝賾,能被妹妹如此細膩地牽掛著,原是這般熨帖的事。
他將信紙折回原樣,取過明黃火漆封口,吩咐劉永順:“連同賞給夏國世子的云錦匹,一并送回夏國王都?!?/p>
“奴才遵旨?!眲⒂理樄硗讼?。
信送出后,謝知意便不再掛懷。
晚膳過后,她召來陳進忠問話:“程諾近來如何了?”
陳進忠眉眼帶笑,躬身回話:“回娘娘,程公子上月結(jié)識了幾位志同道合的學子,如今正潛心研讀經(jīng)史,預備著二月的童子試呢?!?/p>
“童子試簡單,該是難不住他的?!敝x知意唇邊漾起淺笑,對程諾的才學,她心中有數(shù)。
只是轉(zhuǎn)念想到他的身份,笑意淡了幾分,“只是他一個夏國人,想在大虞朝堂立足,要比旁人多費十倍功夫?!?/p>
畢竟身份是繞不開的坎,行事需更謹慎,步步都得如履薄冰。
“這條路難走,只盼他能順遂些?!敝x知意輕嘆。
“娘娘放心,程公子性子堅韌,又肯下苦功,將來必有一番作為?!标愡M忠順著話頭勸慰,“再說有娘娘暗中照拂,路總歸能平順些?!?/p>
謝知意微微頷首,沒再多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