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后的慎刑司籠罩在一片壓抑的寂靜中,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壓著檐角,將刑房內(nèi)的光線濾得越發(fā)冷冽。
方平身著素色常服,帶了兩名貼身親隨秦一彪和伍大牛,徑直踏入這座令宮人心悸的所在。
他雖已年過半百,鬢角染著微霜,但背脊挺得筆直,雙目銳利如鷹,全然不見老態(tài)。
王泰和早已候在二堂,見他到來,迎上來行禮道:“方大人駕臨,卑職有失遠迎?!?/p>
“王司官不必多禮,”方平擺了擺手,“陛下命本官總領(lǐng)查案,今日特來與你梳理卷宗,莫要耽誤了正事?!?/p>
王泰和起身引他至?xí)盖埃干显缫逊珠T別類摞好了卷宗。最上方是“引香砂”案的黃封,往下依次是安選侍暴斃、寒衣現(xiàn)字、兩秀女殞命案以及長門宮焚物案?!?/p>
這個下午,方平和他的兩個親隨,一直在翻看各案的卷宗,從中尋找著可能的線索與關(guān)聯(lián)。
“大人,您看這里。”伍大牛指著卷宗,“據(jù)婉貴儀供述,香丸制成后,安選侍曾提議請當時還是佳嬪的佳婕妤來品香,卻被她以‘近日事務(wù)纏身,無暇赴約’為由婉拒。依小的看,佳婕妤莫不是早已察覺香中藏毒,才刻意回避?”
方平的目光凝在“事務(wù)纏身,無暇赴約”八字上,指節(jié)輕叩著光潔的楠木案面,沉眸思忖片刻才道:“一個嬪位,何來事務(wù)纏身,而且用詞疏淡,不似尋常高位宮嬪對下級的敷衍,反倒像刻意與安選侍保持距離?!?/p>
“大人的意思,佳婕妤可疑之處?”秦一彪問道。
“是否可疑尚未可知,但她或許知曉更多內(nèi)情?!狈狡睫壑毜?。
“大人,那可要傳訊佳婕妤問話?”伍大牛按捺不住。
“使不得?!狈狡搅⒖谭穸怂奶嶙h,“佳婕妤身份特殊,正得圣寵,又是太后親點的查案協(xié)理,單憑她推拒婉貴儀的邀約就去盤問,難免授人以柄,被指摘捕風(fēng)捉影。若惹得陛下不快,落個構(gòu)陷宮闈的罪名,可是吃罪不起?!?/p>
頓了頓,面色肅然地補充道:“先將這條線索記下,再細查其他卷宗,且看能否從余案中尋到與之呼應(yīng)的端倪。這幾樁案子看似獨立,內(nèi)里卻似有牽連,說不定安選侍暴斃案中被忽略的某個細節(jié),恰能解開佳婕妤刻意回避的緣由?!?/p>
三人繼續(xù)埋頭于堆積如山的卷宗之中,時間悄然流逝。
“大人?!鼻匾槐牒鲇弥耋鐘A起一片焦黑布片,“小的在長門宮灰燼里找著了冬里絹的殘片。”
冬里絹本是宮女冬服的襯里料子,此刻焦痕里隱約可見經(jīng)緯紋路。
一件冬服沒有原由,是不會隨便被焚燒。
這件被焚燒的冬服,莫非是勒死陳秀女的兇手曾著此衣,因被她抓扯下絲縷,才不得不焚衣滅跡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