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是夏原吉這一番拒絕的話,說得雖真誠,卻又太直白了些,多少讓他這幾個舍友心中訕訕掃興——你夏原吉不敢懈怠,勤奮好學,那我們上畫舫上去玩樂,是不是就叫不務正業(yè)?乃至辜負皇恩、辜負朝廷培養(yǎng)?
道理是這么個道理,不過人嘛,第一反應永遠是利己性,下意識就喜歡為自己開脫,為自己正當也好不正當也好的各種行為,掩耳盜鈴,找點正當?shù)摹⒐诿崽没实睦碛伞?/p>
當下其他幾人臉色都有些不太好了。
反而帶著些許說教的語氣對夏原吉道:“維喆,不是我說你,人有時候,真的不應該太過死板迂腐才好。咱們上畫舫去玩樂,說是看姑娘去,可從另外一方面來說,卻也不是這么回事的……”
說到這里,他抬起手用手掌擋在自己嘴邊,聲音也往低了壓,道:“咱們如今在國子監(jiān)就學,日后若是考取功名,你當真在官場朝堂上,也和讀書一樣把書背好了就成么?”
“朝堂上明里暗里的道道可多著呢!”
“朝官們私下里,誰都或多或少要來這樣的場子上,想要在朝堂上站穩(wěn)腳跟,光靠你天天讀的那幾本書,怎么能夠的?這些事兒上,不懂一些怎么能行?”
“維喆啊,這也是一種學習呀!”
人在給自己找借口的時候,腦子是最活泛的。
想要偷懶玩樂的時候,總能以一個最快的速度找到一個借口和說法麻痹自己的大腦,不管這借口和說法對不對、合理不合理,反正自己信了就行。
況且他找的這借口,從實際上來說,其實也并不是全無道理——人情世故、錯綜復雜的關系應酬,古往今來的社會上都是一樣的。
然而,夏原吉死腦筋。
依舊直接推辭拒絕道:“周兄所言……雖不無道理,不過,小弟還是想著,先一心準備考試,把功名考到身上,再去想其他的也不遲?!?/p>
他有自己的目標,更有自己的理想。
他想要為這大明皇朝做點實事,更想為大明百姓做點實事,心里對這些所謂“人情世故”、“不得不為之”的論調,其實是并不那么看得上的。
不過他倒也不算完全的死腦筋,拒絕完還微微拱手,想起來找補一句:“若真能有朝一日考取了功名,到時候小弟再向幾位兄臺請教學習?!?/p>
其他幾人自然是再也沒有多的一句話能說了。
只能沉默下來,臉上露出訕訕的掃興模樣,性子直些的,還朝夏原吉翻了個白眼。
“那小弟便先走一步,去南紙店買墨去了?!毕脑Y貌性地朝自己幾個舍友點了點頭,而后抽身而去。
留在此處的其他幾人頓時一臉不爽。
雖然夏原吉并沒有這個意思,但畢竟他們也算是實實在在地被陰陽了一番。
除此之外,夏原吉還用實實在在的行動,在戳破他們給自己找的那冠冕堂皇的借口:
你要熟悉什么人情世故,熟悉日后的上司、同僚們玩兒的東西,以便日后在官場上混得如魚得水,等你真中了功名,有的是時間讓你們學,何必現(xiàn)在這檔口搞這些事兒?不是為了自己尋開心是什么?
當然,還有另外一點。
大家是同窗、是舍友沒錯,可相互之間也都是競爭者。
別說這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,三年才一次的科舉,就是后世的初中、高中、大學宿舍那種低微程度的競爭,自己不樂意學又看不得別人學的情況,都一抓一大把。
更何況這種三年一次,全國上下招的人,少則幾十個,多的時候也就數(shù)百個人的激烈程度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