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他眼角的余光瞥見光網(wǎng)中無數(shù)生靈的虛影——抱著孩子的母親正輕輕拍著襁褓,掌心里的溫度透過光絲傳過來,帶著奶香與安心;握著農(nóng)具的農(nóng)夫攥緊了鋤頭,指節(jié)發(fā)白的力道里藏著守護家園的決心,汗水順著臉頰滑落,滴在干裂的土地上;盤膝而坐的修士眉心閃著微光,吐納的氣息與靈脈同頻,周身縈繞著淡淡的祥和——最終只是輕嘆一聲,那聲嘆息化作微風(fēng),拂過天衍大陸的每個角落,讓躁動的生靈都安靜下來。
光梭在半空轉(zhuǎn)了個彎,化作一道橫貫天地的屏障擋在魔影逃竄的必經(jīng)之路上。屏障上浮現(xiàn)出天衍大陸的山河圖譜,高山巍峨,江河蜿蜒,城鎮(zhèn)村落的輪廓清晰可見。卻在靠近混沌邊緣的位置,故意留下一道細微的缺口,缺口處飄蕩著一縷極淡的生機,像在給迷途者指方向,又像在無聲地告誡。
“留你一線,看這天地是否容你。”
魔影察覺缺口,猶豫了剎那。那猶豫里有懷疑,有警惕,但終究是求生的本能占了上風(fēng),化作一道流光鉆了出去。鉆出去的瞬間,它身上的黑氣被缺口處的生機燎去一層,露出里面更淡的影子。
它逃竄的方向,是連古魔都不敢踏足的混沌邊緣。那里的時空錯亂,天空是旋轉(zhuǎn)的彩色漩渦,大地是漂浮的碎片,能聽見無數(shù)破滅位面的殘響:有青銅鼎被敲碎的悶響,鼎耳斷裂處還沾著祭祀的鮮血;有琉璃塔崩塌的脆音,塔磚墜落時帶著僧侶的誦經(jīng)聲;還有孩童在滅世前最后的啼哭,哭聲里裹著母親來不及說出口的安撫。
殘余的魔軀仍在光網(wǎng)中掙扎,卻已如風(fēng)中殘燭。魔軀表面的光流越來越淡,黑色的魔氣被不斷凈化,化作白色的霧氣,融入光網(wǎng)之中。
任逍遙雙手結(jié)印,結(jié)印的速度不快,卻帶著天地運行的韻律。靈脈大網(wǎng)突然收縮,億萬光絲勒進魔軀,將其絞成一團不斷閃爍的光團。光團忽明忽暗,像顆跳動的心臟。
光團中既有漆黑如墨的魔元,在生滅之力的作用下不斷翻滾、縮小;也有被吞噬的靈脈生機——能看見極西草原的草籽在其中發(fā)芽,芽尖頂著細小的土塊;東海的珊瑚蟲在里面吐著泡沫,泡沫破裂時放出彩色的光;還有無數(shù)生靈的意念碎片,碎片里是歡笑、是祈禱、是對未來的期盼,在生滅之力的煉化下發(fā)出“滋滋”的輕響,像春雨落在燒紅的鐵板上,帶著凈化一切的力量。
他引動眉心的太極印記,青金二色的光芒如兩道溪流注入光團。青光是生之力,金光是滅之力,二力在光團中交織旋轉(zhuǎn),形成一個微小的太極圖。
光團旋轉(zhuǎn)的速度越來越快,漸漸凝聚成兩枚丹藥:左側(cè)那枚通體漆黑,表面流轉(zhuǎn)著細微的魔紋,卻被一層淡金色的光暈牢牢裹住,光暈里能看見無數(shù)符文在游走,那些符文是“鎮(zhèn)”、“鎖”、“寧”等字樣,那是用魔主殘余本源與兇煞之氣煉成的“鎮(zhèn)魔神丹”,丹身微微震顫,仿佛還在不甘地嘶吼,卻被光暈牢牢鎖住,無法掙脫;右側(cè)那枚是七彩琉璃色,里面縮微著天衍大陸的全貌——極北冰原的冰泉在叮咚作響,泉水里游著透明的魚;南域沼澤的白鷺正掠過水面,翅尖挑起的水珠里藏著彩虹;東海的浪花里藏著珍珠的微光,蚌殼開合間能看見孕育的過程——正是用被吞噬的靈脈生機與億萬生靈意念煉就的“衍天造化丹”,丹藥轉(zhuǎn)動時,能聽見草木生長的拔節(jié)聲,能聞到泥土shi潤的氣息。
丹藥凝成的剎那,天衍大陸的靈脈同時發(fā)出嗡鳴。那嗡鳴像首古老的歌謠,回蕩在天地間:極西草原的牧草突然拔高半尺,草葉上的露珠滾落,砸在石羊的角上,發(fā)出清脆的聲響,驚醒了正在酣睡的羊羔。羊羔抖了抖耳朵,咩咩叫著,聲音里滿是活力;東海的珊瑚叢綻放出從未有過的光彩,紅的像燃燒的霞,粉的像初升的月,紫的像凝固的星,連最深處的墨斗魚都搖著尾巴游到水面,吐出一串帶著彩虹的泡泡,泡泡飄到漁船旁,被漁夫伸手戳破,濺起細小的水珠;南域沼澤的竹樓前,采藥人竹簍里的靈芝突然長大了一圈,菌褶間的露水折射出七道彩虹,落在地上的光斑里,竟長出了一株從未見過的藥草,藥草的葉片能治多年的舊疾。
任逍遙抬手接住兩枚丹藥,鎮(zhèn)魔神丹入手冰涼,指尖能觸到丹身里殘留的不甘,那震顫像極了瀕死野獸的最后掙扎,卻被掌心的溫度漸漸安撫;衍天造化丹則溫暖如玉,掌心里能感受到大陸的脈搏,每一次跳動都與自己的心跳共振,仿佛握著一整個鮮活的世界,能聽見里面草木生長、江河奔涌的聲音。
他望向魔域深處那道尚未愈合的深淵,深淵底部傳來微弱的嗚咽。那嗚咽不是憤怒,不是咆哮,而是帶著恐懼的顫抖,像是無數(shù)古魔在哀悼失去的主宰,又像是在畏懼這滌蕩一切的生滅之力。
深淵邊緣的黑土上,不知何時長出幾株紫色的小花。花瓣是五瓣的,花心是黃色的,對著光網(wǎng)的方向輕輕搖曳,像是在表達敬意,又像是在迎接新生。
懸空島的殘骸在他身后重新凝聚,草木山石歸位時發(fā)出細碎的聲響:松樹的年輪里多了一道金色的印記,那是功德之力留下的痕跡,順著年輪流轉(zhuǎn),讓松樹的枝葉愈發(fā)青翠;巖石的縫隙里滲出水珠,水珠里映著剛散去的霞光,霞光中能看見無數(shù)生靈的笑臉;連之前斷裂的石階,拼接處都冒出了青苔,青苔是嫩綠色的,將裂痕溫柔地填滿,仿佛那道斷裂從未存在過。
只是島中央多了一道橫貫東西的裂痕,裂痕不寬,卻深不見底。裂痕里長出一株翠綠的小草,草葉只有三片,卻綠得耀眼,葉上沾著剛凝成的露珠,露珠里藏著整個天衍大陸的倒影——從極北的冰原到南域的沼澤,從東海的港灣到西荒的草原,纖毫畢現(xiàn)。
極北冰原的古龍收回冰霧,冰霧散去時,在空中凝成一道冰藍色的光幕,光幕上刻著古老的符文,守護著冰原的安寧。冰棱不再掉落,冰面裂開的縫隙里鉆出銀色的魚群,魚尾拍打著冰泉,濺起的水花在陽光下化作冰晶,像無數(shù)細小的星辰,閃爍著清冷的光;南域的靈脈之樹停止搖晃,葉片上的露珠連成的光網(wǎng)化作細雨,滋潤著沼澤。雨絲是綠色的,落在竹樓的瓦片上,發(fā)出沙沙的聲響,驚醒了檐下打盹的白鷺。白鷺展翅飛起,翅尖沾著的雨珠落在藥田上,讓草藥瞬間長高寸許;東海的漁夫重新撒網(wǎng),網(wǎng)繩劃過船板的聲音里,多了幾分劫后余生的輕快。網(wǎng)里的魚蝦蹦跳著,鱗甲上的光斑映得漁夫眼角的皺紋都泛著笑意,那笑意里有安心,有對未來的期盼。
誰也沒注意,西荒魔域那道深淵的邊緣,有一粒黑色的種子從虛空中墜落。種子墜落的軌跡很緩,像被無形的手托著。
種子只有指甲蓋大小,表皮刻著扭曲的符文,符文與元始魔主魔鎧上的印記如出一轍,卻比魔鎧上的符文淡了許多,仿佛被洗滌過。
它在空中翻滾了三下,像是在確認方向,然后悄無聲息地鉆進土壤。入土的瞬間,周圍的魔氣與生機都向它涌去,卻被一層無形的膜擋在外面。
土壤里還殘留著被凈化的魔氣,混雜著靈脈滲透來的生機,形成一種奇特的平衡。種子在無人察覺的黑暗里,輕輕吸了一口風(fēng)。那風(fēng)里有魔域特有的凜冽,刮過皮膚時帶著細微的刺痛;有極西草原的草香,是剛割過的牧草混著陽光的味道;有東海的咸shi,裹著魚群洄游時的氣息;還有南域沼澤的shi潤,藏著腐葉與新苗交織的暖意。種種氣息在種子周圍盤旋三圈,最終化作一縷極細的氣流,鉆進種子表皮的符文縫隙。
符文輕輕顫動了一下,像是從漫長的沉睡中眨了眨眼。原本扭曲的紋路竟舒展了半分,露出底下更淡的底色,仿佛那層猙獰的魔紋只是外衣。種子內(nèi)部,一點微弱的光正在孕育——不是魔氣的漆黑,也不是靈脈的金芒,而是介于兩者之間的灰,像黎明前最暗的那段時光,卻又藏著即將破曉的微曦。
深淵底部,沉睡的古魔仍在不安地翻動,卻不再是因為魔主的召喚,而是被這粒種子散發(fā)出的陌生氣息驚擾。有頭生雙角的古魔睜開猩紅的眼,望向深淵邊緣的方向,鼻腔里噴出帶著硫磺味的氣息,卻在觸及那片土壤時,像被無形的力量阻擋,只能焦躁地用利爪刨著巖石,爪尖迸出的火星在黑暗中一閃而逝。
任逍遙將兩枚丹藥收入玉盒,玉盒合上時發(fā)出清脆的“咔噠”聲,像是為這場持續(xù)百年的恩怨畫上句點。他抬頭望向混沌邊緣的方向,目光穿透層層虛空,仿佛能看見那道逃竄的魔影在錯亂時空中掙扎。但他只是淡淡收回視線,指尖在玉盒上輕輕一彈,兩道流光從盒中飛出,分別射向極北冰原與南域沼澤。
鎮(zhèn)魔神丹墜入冰原深處,瞬間化作一座黑色的石碑,碑身刻滿鎮(zhèn)壓魔念的符文,將冰原下殘留的魔氣牢牢鎖住,碑頂凝結(jié)的冰棱折射著陽光,像一柄永不熄滅的利劍;衍天造化丹則融入靈脈之樹的根系,樹身突然爆發(fā)出璀璨的綠光,綠光順著根系蔓延至整個南域,沼澤里的瘴氣徹底消散,露出底下肥沃的黑土,土中埋著無數(shù)沉睡的種子,正等著春雨的召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