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如同一具行尸走肉,在世間最污穢的角落里茍延殘喘,唯一的念頭就是躲藏,就是活下去,哪怕活得像陰溝里的蛆蟲。
可現在,這個被天下人忌憚、被正道唾罵為「魔頭」的師弟,卻在眾目睽睽之下,穿過所有鄙夷的目光,緊緊拉著他這個骯臟惡臭、人人避之不及的乞丐,說要帶他回家。
酒樓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。
周圍的食客們,無論修為高低,此刻都徹底陷入了呆滯。他們的腦子像是被一柄重錘砸過,嗡嗡作響,完全無法理解眼前這顛覆認知的一幕。
前一刻,這白衣青年還是一言不合便取人性命、周身殺意凜然、氣勢威壓全場的絕世魔頭;怎么一轉眼,他就對一個連看一眼都嫌臟了眼睛的臭乞丐,流露出如此真切的親近與關懷?這……這究竟是怎么回事?難道魔頭的行事風格,當真如此詭異莫測,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嗎?
無數道目光,匯聚在林逸那只手上。那是一只近乎完美的手,修長白皙,骨節(jié)分明,仿佛是用最上等的羊脂美玉雕琢而成,不染一絲凡塵煙火。而此刻,這只手卻毫不猶豫地,緊緊抓著乞丐那條被污垢、膿血和泥濘包裹得看不出本色的胳膊。
強烈的視覺沖擊,讓在場許多人臉上都浮現出難以掩飾的嫌惡與鄙夷,甚至有人下意識地干嘔了一聲。在他們看來,這一幕,簡直比剛才那血腥的殺戮,還要讓人難以理解和接受。
然而,林逸對周圍的一切視若無睹。他的世界里,此刻仿佛只剩下眼前這個瘦得脫了相、幾乎只剩下一副骨架的師兄。他深邃的眼眸里,清晰地倒映出師兄那張布滿傷痕與污垢的臉,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事物。
云夢仙子靜靜地站在一旁,她那雙清冷如秋水的眸子落在張師兄身上,沒有半分世俗的嫌棄,反而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與了然。
她轉頭看向林逸的側臉,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,此刻正交織著一種她從未見過的、極其復雜的悲欣——有久別重逢的狂喜,有對師兄遭遇的徹骨心疼,更有一絲……隱藏在眼底最深處,對那未知幕后黑手的、冰冷刺骨的殺意。
她向前踏出輕盈的一步,與林逸并肩而立。一股無形而清冽的氣場以她為中心悄然散開,仿佛一道看不見的屏障,將周圍那些鄙夷、猜忌、探究的目光,盡數隔絕在外。那些原本還在竊竊私語的食客,只覺得心頭一寒,仿佛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下,瞬間噤若寒蟬。
張師兄被林逸半強硬地拉著,踉踉蹌蹌地從冰冷的地面上站了起來。他始終低著頭,花白的亂發(fā)遮住了他的臉,他不敢看林逸,更不敢看林逸身邊那位恍如九天玄女下凡、周身散發(fā)著圣潔光輝的仙子。
長久以來的卑微與茍活,早已將他曾經身為修仙者的傲骨磨得一干二凈,讓他喪失了與人正常對視的勇氣。尤其是在這樣干凈、強大、耀眼得如同日月星辰的人面前,他身上的污穢與腐臭,仿佛被無限放大,讓他羞慚到想要立刻死去。
「師……師弟……我……我臟……別碰我……」他的喉嚨里擠出幾個沙啞干澀、幾乎聽不清的字眼,另一只手下意識地想要掙脫林逸的鉗制。
林逸的手卻驟然握得更緊,那力道沉穩(wěn)而堅定,帶著不容置喙的意志,仿佛在告訴他,無論發(fā)生什么,都不會再放開。
「在我面前,師兄永遠是師兄,沒什么臟不臟的?!沽忠莸穆曇舨桓?,卻異常清晰,擲地有聲,每一個字都像一顆定心丸,砸進張師兄混亂的心里,「你受的苦,我都知道了。走,我們先離開這里,我?guī)恪丶摇!?/p>
他說著,另一只手看似隨意地在身側一拂,袖袍微動間,一枚光華內斂的青色玉符已悄然出現在指間。他屈指一彈,動作行云流水,快到無人察覺,那玉符便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流光,如游魚入水般,悄無聲息地沒入了張師兄的體內。
下一刻,一股溫潤如浩蕩春水的生命暖流,轟然在張師兄干涸枯竭的四肢百骸中炸開!
這股暖流,精純磅礴,遠勝他平生所見的任何靈丹妙藥。暖流所過之處,那些長久以來積累在他體內的暗傷、因饑寒交迫留下的沉疴頑疾,竟如同冬雪遇驕陽,在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被修復、被凈化!
更重要的是,那股如同跗骨之蛆般,死死盤踞在他丹田氣海之上,壓制著他所有靈力,讓他淪為廢人的詭異禁制,也在這股霸道而溫和的暖流沖刷下,發(fā)出了「咔嚓」一聲清脆的、宛如天籟般的碎裂聲!
禁制,應聲而碎!
張師兄瘦骨嶙峋的身體猛地一震,那雙原本渾濁如死水的眼睛里,驟然爆發(fā)出兩道難以置信的璀璨精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