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逸的臉一陣紅一陣白,嘴唇動了動,卻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。
是啊,他把一切都想得太簡單了。他只想著報仇,卻忘了評估自己與仇人之間那道如同天塹般的鴻溝。他的自信,很大程度上來源于他身上的秘密——那件上古神器??缮衿鞯牧α拷K究是外物,而且催動它需要消耗巨大的代價,更不可能讓他瞬間擁有對抗一個龐大宗門的力量。
「我……」林逸的喉嚨有些發(fā)干,被云夢仙子那洞悉一切的目光看得有些狼狽。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沒穿衣服的小丑,所有的心思都被對方看了個通透。胸中那股沸騰的熱血,此刻只剩下苦澀和冰涼。
他深吸了一口氣,壓下心頭的羞憤和無力,對著云夢仙子,鄭重地躬身一揖。
「仙子教訓的是,林逸……魯莽了?!顾穆曇粲行┥硢。瑓s帶著前所未有的誠懇,「還請仙子,指點迷津?!?/p>
他這一拜,是真心實意。他明白,眼前這個清冷的女子,或許是他們唯一的希望。
云夢仙子靜靜地看著他,眸光微動,那冰山般的表情似乎有了一絲松動。她沒有立刻去扶他,而是淡淡地說道:「匹夫之勇,非智者所為。報仇,用的是腦子,不是拳頭。」
她的目光越過林逸,看向那棵桃樹,似乎在思索著什么。
「既然山不就我,我便去就山。反之亦然?!顾従忛_口,「我們?yōu)楹畏且J進他的龍?zhí)痘⒀??把他引出來殺,豈不更好?」
「引出來?」林逸猛地抬頭,眼中重新燃起光芒。
「不錯。」云夢仙子的語氣依舊平淡,卻帶上了一絲運籌帷幄的智珠,「厲九幽此人,我雖未見過,但想來身為魔宗少主,必然是心高氣傲,目中無人之輩。這種人,往往都有一個致命的弱點——貪婪。」
她頓了頓,繼續(xù)道:「三個月后,是中州‘琉璃寶閣’十年一度的‘天寶大會’。屆時萬寶云集,各方修士都會前往。如果那里出現(xiàn)一件讓他無法拒絕的寶物,你覺得,他會不會離開血煞宗的老巢?」
張遠一直沉默著,此刻聽到「琉璃寶閣」,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,他掙扎著接口道:「仙子所言極是!那厲九幽性情乖張暴戾,且嗜好奢靡!往年的天寶大會,他幾乎從未缺席過!而且……而且我曾聽聞,他正在修煉一門極為陰毒的魔功,似乎正需要一種名為‘九幽冥火蓮’的天材地寶來輔助突破瓶頸!此物至陰至寒,極為罕見,若是出現(xiàn)在天寶大會上,他……他必定會親自前去!」
說到最后,張遠的聲音已經(jīng)帶上了激動和顫抖。絕望的黑暗中,仿佛真的被撕開了一道裂口。
林逸和云夢仙子都將目光投向了他。
林逸心中一凜,他沒想到,張遠師兄竟知道如此關鍵的情報。
云夢仙子清冷的臉上,終于露出了一絲幾不可察的贊許。
「很好?!顾c了點頭,「如此一來,計劃便清晰了。我們的目標,不是血煞宗,而是離開血煞宗的厲九幽一行四人。」
「第一步,我們需要找到,或者制造一株‘九幽冥火蓮’作為誘餌。」
「第二步,在琉璃寶閣設下陷阱,引君入甕?!?/p>
「第三步,」她的聲音陡然變冷,帶著一絲凜冽的殺機,「在他們最得意,也最松懈的時候,給予雷霆一擊,讓他們……神魂俱滅!」
寥寥數(shù)語,一個清晰而狠辣的計劃雛形已然浮現(xiàn)。沒有了直面整個宗門的絕望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精準打擊的冷靜與可能。
林逸只覺得渾身的血液再次開始升溫,但這一次,不再是沖動的燥熱,而是一種被精心謀劃點燃的、名為希望的火焰。他看著眼前這位風姿絕世的女子,心中第一次生出了名為「敬佩」的情緒。
「只是……」林逸皺起了眉,「‘九幽冥火蓮’這種天材地寶,我們?nèi)ツ睦飳さ??就算有,恐怕也是天價,我們根本買不起?!?/p>
云夢仙子嘴角微微上揚,勾起一抹神秘莫測的弧度。
「誰說,一定要用真的?」
看到林逸被噎得說不出話,云夢仙子清冷的眸光微微柔和了一絲,如月華流轉(zhuǎn)。她并非有意打擊他,只是修道之路,步步荊棘,容不得半點想當然。一步踏錯,便是萬劫不復。
「你的心,是好的?!顾従徴f道,聲音清越,如玉石輕叩,「有仇必報,念頭通達,方能不留心魔,于道途有益。但,復仇,同樣是一門需要智慧和耐心的學問,而非只憑一腔血勇?!?/p>
她頓了頓,伸出一根玉蔥般的手指,遙遙指向陰沉的北方天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