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是可惜了這句話,還是可惜了馬瞻這個人。
崔瀺譏諷道:“馬瞻帶著那些孩子離開小鎮(zhèn)后,起先與我的一枚棋子相談甚歡,頗為坦誠相見,就提到關(guān)于離開驪珠洞天還是繼續(xù)留下一事,他與齊靜春出現(xiàn)過一場爭執(zhí),齊靜春最后對他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,讓馬瞻有些驚嚇,‘君子時詘則詘,時伸則伸也。’馬瞻這個蠢貨,在齊靜春天翻地覆慷慨死之后,還順著私心,做著一院山主的春秋大夢,只有到快要死的時候,才開了竅,總算確定齊靜春當(dāng)時在學(xué)塾,其實早就知道他的所作所為了,只是一直不愿揭穿而已,仍是希望他馬瞻能夠好好照顧那些孩子。馬瞻真是后知后覺,兩次被拖延敷衍后,終于知道萬事皆休,他這輩子總算唯一一次,激起了那么些男兒血性,以失去來生來世作為代價,傷了我那枚棋子,才使得那些孩子能夠返回小鎮(zhèn),最終多出這么多事情來……”
說到最后,白衣少年越來越有氣無力。
老秀才唏噓不已。
驪珠洞天諸多人和事,尤其是齊靜春坐鎮(zhèn)的最近一甲子,天機(jī)被隔絕得更加嚴(yán)密,齊靜春,楊老頭,以及一些幕后人物,紛紛暗中出手,使得這座小洞天變得撲朔迷離,變數(shù)極多,就算是老秀才都極難演算推衍,不敢說推演出來的真相就一定是真相。
高大女子的溫和嗓音輕輕響起,“聊完了?”
崔瀺發(fā)現(xiàn)老秀才臉色有點難看,重重嘆氣,眼角余光瞥見那女子正望向自己,老人只得磨磨唧唧地摘下背后行囊,掏出一副卷軸后,輕輕解開綁縛卷軸的線繩。
陳平安一頭霧水。
她走到陳平安身邊,笑道:“等下你可以出劍三次?!?/p>
她瞇起眼,望向荷葉外的天空,緩緩道:“等下我會恢復(fù)真身,你不用奇怪?!?/p>
最后她好像記起一事,歉意道:“忘了說兩個字?!?/p>
陳平安抬起頭。
高大女子收斂起笑意,畢恭畢敬稱呼道:“主人?!?/p>
去開山
紅棉襖小姑娘雖然出現(xiàn)短暫的氣餒,可她是李寶瓶唉,很快就斗志昂揚,不動聲色地挪開腳步,偷偷摸摸從高大女子的左手邊位置,繞到她身后,再走到她右手邊,看看她的衣裳,瞅瞅她的大荷葉,李寶瓶覺得還是好看,真是美。
聽過了崔瀺的罵娘和老人的訓(xùn)斥,陳平安琢磨出一些意味來,可仍是不敢置信,咽了咽口水,對高大女子小聲問道:“這位老先生,是齊先生的先生?是那什么文圣?儒家的大圣人?”
難怪這一路走得如此跌宕起伏。會遇上戴斗笠的阿良,風(fēng)雪廟的陸地劍仙,當(dāng)然還有這個姓崔的。
高大女子點頭笑道:“是這樣的?!?/p>
女子真身,是石拱橋底下所懸的老劍條,孕育而出的劍靈,在近萬年的漫長等待期間,她曾經(jīng)親眼見證了最后一條真龍的隕落,那場可歌可泣的落幕之戰(zhàn),三教和諸子百家的大練氣士,聯(lián)袂出手,仍是死傷無數(shù),戰(zhàn)死之人的尸體如雨落大地,魂魄凝聚不散,連同真龍死后的氣運,混淆在一起,最后造就了驪珠洞天,卻被她視為稚童打架、孩子兒戲。
這位劍靈從頭到尾全在冷眼旁觀,偶爾眼前一亮,就偷偷拾取幾件漂亮好看的物件,神不知鬼不覺。
她本以為自己的余生,要么就是睡覺,要么就是打著哈欠,觀想那些氣勢恢宏的遠(yuǎn)古遺址,在其中飄來蕩去,比孤魂野鬼還不如,就這么一點點在光陰長河里隨波逐流,等待靈氣渙散殆盡的那一天。
但是在驪珠洞天破碎之際,她挑中了陳平安作為,大聲問道:“姓崔的,我小師叔呢?!你不說我拍你?。∥页鍪肿崛藦膩頉]輕沒重的,不小心拍死你我不負(fù)責(zé)的??!”
崔瀺看了眼小姑娘,臉色漠然,點頭道:“你拍死我算了?!?/p>
挑釁是吧?
白衣女子就算了。你這個壞蛋也來?
李寶瓶愣了愣,然后大怒,二話不說就一陣撒腿飛奔,繞過畫卷后,個子比白衣少年矮的她,一個身形敏捷的跳躍,手中印章啪一聲重重砸在崔瀺腦門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