國師崔瀺拎了兩條椅子,走上二樓,輕輕放在廊道,一人一條坐著。
老人問道:“怎么回事?”
崔瀺淡然道:“為了自己的大道,我找了一副上古遺蛻的大仙皮囊,分出一半魂魄裝入其中,一分為二,以少年相貌行走驪珠洞天,結(jié)果算計齊靜春不成,反而被他害得大跌境界,神魂不穩(wěn),之后跟此地一位活了極其悠久的余孽刑徒,做了筆買賣,學(xué)了一門秘術(shù),這才好不容易穩(wěn)住心神。之后老秀才來了趟這里,他選中了少年皮囊的我,舍棄了身在大驪京城的我,切斷神魂聯(lián)系,徹徹底底一分為二,世上便有兩個崔瀺了……”
老人亦是神色冷漠,雙手握拳擱在膝蓋上,眺望遠(yuǎn)方,“錯了,是崔瀺巉。”
崔瀺對此不置可否,“我是崔瀺,從離開家鄉(xiāng)的那一刻起,就是如此。至于那個分去我一半魂魄的少年,如今倒是選擇了一個跟山有關(guān)的新名字,崔東山,我看叫崔巉才貼切。崔瀺,崔巉,山水不分家,山水有重逢,還能討個好兆頭?!?/p>
老人轉(zhuǎn)過頭,“你怎么變得這么老了?”
崔瀺自嘲道:“二十歲離家,二十四歲去往中土神洲,之后百余年間,大起大落,叛出師門后又浪蕩三十余載,云游天下,重返寶瓶洲后,在這大驪王朝還待了這么多年,兩百歲的人了,不年輕了。”
老人搖頭道:“這不是我印象中的巉瀺。”
崔瀺笑了笑,云淡風(fēng)輕道:“爺爺,知道嗎,你從來都是這個樣子,什么都是‘我覺得’,好像天底下所有人和所有道理,都在圍繞著你轉(zhuǎn)悠。恐怕只有你瘋了之后,才不這樣。我雖然不清楚這其中緣由和變故,為何崔氏沒有將你禁錮起來,但是我不以為你這趟來找我,于你于我有半點意義?!?/p>
老人還是搖頭,“我是來找你們先生的?!?/p>
崔瀺譏笑道:“老秀才?他早已離開寶瓶洲,去了趟婆娑洲,鬧出很大的動靜,連潁陰陳氏老祖肩頭的一輪太陽,也給老秀才偷走了,如今鬧得整個天下都沸沸揚揚的,只是老秀才現(xiàn)在誰也管不著,很瀟灑的?!?/p>
老人笑著說了一句話,“小時候的巉瀺,不會說這樣的話。他會說某個人的壞話,但是每次最后,都會加上一句,但是那人對家里人好好、但是那人詩詞是真的好、但是……”
崔瀺冷哼道:“夠了!陳芝麻爛谷子的舊賬,翻來翻去,全是灰塵。”
老人哈哈大笑,“不愧是當(dāng)了大驪國師、掌握半洲走勢的大人物?!?/p>
崔瀺嘆了口氣。
老人自嘲道:“難怪當(dāng)時沒認(rèn)出你來,我記憶里的巉瀺,跟你現(xiàn)在太不一樣了?!?/p>
崔瀺站起身,一手扶住欄桿,道:“人心似水,若是不動,就是死水了。”
老人緩緩起身,“看得出來,除去你身邊的劍客,小鎮(zhèn)那邊還有兩個厲害人物,怎么,是針對你來著?那需不需要我做什么?”
崔瀺猶豫片刻,半真半假問道:“那得先看你敢不敢宰掉一個俱蘆洲的道教天君?!?/p>
老人呵呵笑了兩聲。
崔瀺轉(zhuǎn)過頭,望向這個老人,一模一樣,年少時的記憶,老人跟現(xiàn)在同樣截然不同,那時候的崔氏老祖,拄著拐杖,老態(tài)龍鐘,而且一身儒雅書卷氣。
老人閉上眼睛。
開始尋覓小鎮(zhèn)某人的氣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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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鎮(zhèn)桃葉巷,謝家老宅。
曹曦登門拜訪。
謝實懶得介紹身份,曹曦又不愿自吹自捧,謝家上下就沒能知道這位富家翁,竟是婆娑洲的陸地劍仙。
謝實一直在等大驪皇帝的確切消息,三個人,神誥宗賀小涼,真武山馬苦玄,小鎮(zhèn)李希圣,最后到底能交出幾個。
雖然不最清楚曹曦的底細(xì),但既然是謝實這位老祖宗的“朋友”,謝家仍是不敢絲毫怠慢。
在大堂,曹曦喝著茶水,斜眼瞥向一對玲瓏可愛的香火小人,就躲在匾額里頭,朝他探頭探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