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這一身物件,你們兩個小兔崽子,壞我大道,就別做夢拿到手了!”
老人驀然放聲大笑道:“我這一死,也算值得了,心口長劍,雙手彩帶和縛妖索,再加上頭頂五岳冠,屁股底下的蒲團,也勉強能算一件,能夠有五件法寶一起殉葬,元嬰地仙還差不多!若是再加上三把本命飛劍,上五境的山巔仙人,也不過如此吧?”
老人身軀開始腐化,一點點灰燼從身上簌簌而落,但是丹田處卻綻放出一團刺眼的光彩,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。
幾乎同時,初一十五和麥芒,全部疾速撤退,遠離那位要自爆丹田的龍門境修士。
以及那把飽飲老者心頭精血的長劍癡心,也隨后被陳平安以劍師馭劍術(shù),從心口處拔出,只是拔出之前,不忘狠狠一攪,將老人心口完全搗爛,顯而易見,就算是冒著長劍被炸裂的風(fēng)險,陳平安也要確保老人的必死無疑。
老人低下眉眼,隨著那根對陸臺而言至關(guān)重要的五彩腰帶,離開手臂,高冠老人頓時覺得渾身一輕,再無須龍游淺灘被蝦戲,老人瞇起眼眸,只等另外一條胳膊上的縛妖索也被金袍少年取走。
但是老人呆若木雞。
那條品相極高的金色縛妖索非但沒有離去,反而愈發(fā)綁縛住他的胳膊,擺明了要當(dāng)他的殉葬品。
老人直到這一刻,機關(guān)算盡,到頭來仍是被束手束腳,才徹底爆發(fā)出壓抑心底的陰鷙暴戾,以及內(nèi)心深處潛藏的那抹恐慌。
這份情難自禁的惶恐不安,半點不輸當(dāng)年被那位太平山年輕金丹追殺。
什么元嬰地仙厚顏無恥的保駕護航,迫使老人給太平山的那位金丹喂招,自然是高冠老者的信口雌黃。
為的就是營造出自己愿意慷慨赴死的假象氛圍,在縛妖索和彩帶松開之后,他就可以分出一縷精粹陰神,舍了肉身和修為,徹底遠去,雖然傷及大道根本,可總好過命喪當(dāng)場,回頭去市井找一棵修道好苗子,言語蠱惑,隨口編織一個凄慘壯烈的故事,之后兢兢業(yè)業(yè)幫其修行,然后再伺機奪舍便是。
不管了,顧不得太多!
哪怕手臂上還纏繞有縛妖索,再不金蟬脫殼,就真的只能束手待斃了。
高冠老人的丹室氣海一同炸開,蒲團徹底毀壞,那頂五岳冠被一彈而開,向身后的金袍少年飛去。
一時間,天上罡風(fēng)紊亂,向四面八方炸開,靈氣驟然崩碎,如鑄劍室的壯漢打鐵,星火四濺。
由于陸臺是練氣士,更加難熬,哪怕已經(jīng)隔著五十丈遠,仍是一退再退,即便形勢嚴峻,陸臺仍是竭力以心聲告知陳平安,選擇一個能夠保證自身安全的位置上,以此作為契機,淬煉武夫體魄神魂,大有裨益。
隔著那團絮亂氣象,陸臺看不清楚陳平安的動作,但是相信以陳平安的謹小慎微,會做一個安全之策。
不知不覺,陸臺早已將武道四境的陳平安當(dāng)做了同道中人,甚至在某些生死抉擇之中,愿意信賴甚至是一定程度上依賴陳平安。
對于山上追求自身不朽的練氣士、尤其是有望證道的天之驕子而言,殊為不易。
高冠老者已經(jīng)不再奢望盡善盡美,雖然敏銳察覺到幾處地方的飛劍隱匿游曳,借著丹室轟然炸開、天上光芒刺眼的瞬間,高冠老者的一縷精粹陰魂瞅準一個間隙,果斷往更高處一閃而逝。
雖然陰魂之上,始終有一縷金色絲繩緊緊纏繞,可是在這份驚天泣鬼神的動蕩之中,可以忽略不計。
不曾想那金袍少年雖然沒有中計,沒有伸手去接住那頂五岳冠,而是由著它往大地墜去,一點時間都沒有耽擱,但是高冠老人的陰魂信心十足,踩著那把夸張飛劍,金袍少年也追不上自己,除非是一邊御劍,一邊使用方寸符,并且前提是找準自己的逃遁方位,三者缺一不可。
尤其是這個機會,稍縱即逝,因為縛妖索很快就要被陰魂掙脫,先前丹室和氣海一同自爆,縛妖索上邊的靈氣所剩無幾,再難牢牢約束住陰魂了。
要不然為何說山上修士,最怕“萬一”二字?
天上,金袍少年陳平安,接連使出兩次方寸符,一次離開了飛劍針尖,第二次更是憑空來到那縷精粹陰魂之后,第一次拔出了那把劍氣長城老大劍仙暫借的“長氣”,陳平安心無旁騖,腦海之中,全是破敗寺廟齊先生面對粉色道袍柳赤誠的那一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