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后更是詭譎,光陰長河開始倒流。
看到了游俠兒馮青白與唐鐵意的稱兄道弟,在邊關(guān)城池上,兩人對坐飲酒,拍膝高歌。
陳平安還來到了南苑國京城外,見到了那位名叫顧苓的女子,見到了她與書生蔣泉的初次相逢,看到了他們的相逢相識,相親相愛。入京之前,下了一場大雪,剛剛完成一樁刺殺的顧苓陪著書生去趕赴科舉。
女子獨自站在大雪中,這一年,她遇到了一個讀書人,在她晦暗血腥的人生當(dāng)中,就像又下了一場雪,大地茫茫干干凈凈,讓她誤以為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。雖然明知道大雪定然消融,她還是那個壞女人,可是能夠有這么一場相逢,都算老天爺沒虧待她。
看到了一個枯瘦小女孩,偶爾會去城外看幾眼某個小土包,青草依依。
陳平安最后看到了自己,看了一眼那口水井。
兩次去往私人書樓翻書看,家中藏書數(shù)萬卷,大半都是嶄新無比,許多書籍過了好些年,翻開后依然墨香依舊,那么多圣賢道理和美好的詩篇,無人領(lǐng)略。
站在了小巷外院門口,抬起手臂又放下手臂,幾次不敢敲門。
他與曹晴朗撐傘去往學(xué)塾的時候,小女孩站在院門口,死死盯著他們的背影,滿臉雨水,渾然不覺。
最終,陳平安獨自站在屋檐下,手中還拿著那把陪他度過了不知多少年的油紙傘,大街上還下著小雨。
老道人已經(jīng)不在身側(cè)。
對與錯,好與壞,是與非,善與惡。
陳平安看了許許多多。
沒有看出一個覺得天經(jīng)地義的道理來,反而以往許多堅持的道理,都沒了道理。
陳平安沒來由想起桂花島風(fēng)波過后,見到了那位當(dāng)年為陸沉撐船泛海的老舟子,看著自己說了一句,“你想要壞我大道”。
在這之前,哪怕明明知道簪花郎周仕不是真正兇手,他仍然下定決心,按照種秋事后說法,如果真有那五個名額,就用其中一個,直接將周仕“收入麾下”,一拳打殺。在這之前,他對那個枯瘦小女孩充滿了厭惡,卻不知道為何,甚至不愿深思多想。不過也不是沒有半點收獲,他開始覺得自己多放了一枚雪花錢,哪怕那枚雪花錢,挨著書中那句他認(rèn)為極其優(yōu)美的詩句。
雨后天晴,陳平安一路走到那口水井旁,站在那里低頭望向井底。
正在此時,小院子里的枯瘦小女孩,仰頭看著刺眼的太陽。
觀道觀,道觀道。
老道人坐在天上,看著兩人。
與藕花福地銜接的蓮花洞天,有位道人坐在池畔,看著三人。
按照某位弟子的說法,他只是閑來無事,便看看別人的小道而已。
陳平安突然收回視線,笑了起來,離開水井旁,雖然什么都沒想明白,但是想通了一件事情,那個惹人厭的小女孩,得教一教她一些為人的道理,從最簡單的教起,要是教不懂,教了還是沒用,那就不用再管了,可教還是要教的,教過之后,她最少知道了何謂善惡,再為惡,或是向善,就都是她自己的事情了。
老道人臉色陰沉,心情不算太好,就想著要將陳平安丟出藕花福地。
他竟然沒能贏了老秀才。
于是他一揮衣袖,陳平安一步走出了藕花福地,竟是桐葉洲北晉國外的驛路上。
身穿法袍金醴,腰懸養(yǎng)劍葫,唯獨沒有了背后的長氣劍。
不過武道境界已是五境,并未與藕花福地一樣憑空消失。
而且心意相通的飛劍初一和十五,如今也在養(yǎng)劍葫內(nèi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