名為周巨然的年輕儒士笑道:“猴子,你就因為不吃辣,得錯過多少人間美食啊?!?/p>
被戲稱為“猴子”的年長儒士,無奈搖頭。
這一路行來,實在是讓他走得驚心膽顫,沒辦法,周巨然這家伙簡直就是個惹禍精,此人心中的對錯是非,總是比書院其他賢人更加模糊,不過好在大體上還能讓自己接受。
這位比起周巨然更符合書院氣質(zhì)的消瘦儒士,環(huán)顧四周,此次青鸞國唐氏皇帝一意孤行,竟然要以佛道之辯的勝出一方,作為國教,地位高于儒家。
如果不是他們觀湖書院,如今注意力都被那位北俱蘆洲的道家天君牽扯,無暇顧及此地此事,就不是他侯正和周巨然一君子一賢人“四處游歷”青鸞國了,而是兩人直奔皇宮,將那位唐氏皇帝訓斥一番。
賢人周巨然點了兩份片兒川的地方美食,一份加重辣,一份不辣,跟來自老龍城的“猴子”開吃起來。
在外喜歡自稱周矩的年輕賢人,卷了一大筷子片兒川到嘴里后,含糊不清道:“聽先生說這次青鸞國的佛道之辯,有點別開生面,對外是說佛門道家,各自派出十位真人和高僧,然后在皇宮那邊吵架,看誰吵架本事更大,可真正決定勝負的,卻是暗處,專門請了云林姜氏的一位老人作為總裁官,再讓兩位地仙以掌觀山河的神通,全程觀察一位道士和一位僧人,要天衣無縫地安排這兩人在私底下辯論一番,看看是佛法道法誰更高些,既要在佛經(jīng)、道藏上分出勝負,還要比一比為人處世以及勸化之功,學問,修身,教化,剛好比拼三局?!?/p>
年長儒士皺了皺眉頭,這樁內(nèi)幕,是周巨然第一次說起,思量片刻后,眉頭松開,“難怪山主并未如何動怒,他山之石可以攻玉,青鸞國此舉,其實不全是壞事。”
周巨然會心一笑,拿筷子點了點對面儒士,“你侯正就這點最對我脾氣,能夠看得開,而且看得見好?!?/p>
名為侯正的書院君子,搖頭不語。
周巨然問道:“老龍城出了那么大事情,你不回家看看?”
侯正仍是搖頭,“去也無用,侯氏祖上傳下的家風,本就剩下不多,風燭殘年罷了,我這一去,不過是將燈芯火苗捻得更亮堂些,還不如這么半死不活吊著命,我只能寄希望出現(xiàn)一位有擔當?shù)耐磔叄鸥規(guī)鸵r一把?!?/p>
周巨然點了點頭,“還是你想的周到?!?/p>
侯正苦笑道:“畢竟是生在長在那里,我能不多想一想嗎?”
周巨然停下筷子,問道:“你吃飽了沒?”
侯正看了眼對方身前空蕩蕩的大白碗,連湯水都沒剩下,也不理睬周巨然,埋頭開吃。
周巨然哀嘆一聲,轉(zhuǎn)頭喊道:“掌柜的,再來一碗……記得稍稍少放些辣,你這家攤子的重辣,真是能辣死個人不償命啊?!?/p>
大街上有郊游歸來的冪籬婦人和妙齡女子,周巨然感嘆道:“春游歸來的美人,微微出汗,加上那股子隱隱約約從山野湖澤帶回的清香,真是美啊。”
侯正置若罔聞。
周巨然又說道:“不然我也加入這個局,讓青鸞國的佛道之辯,干脆變成一場小小的三教之爭?”
侯正這次回復極快,頭也不抬,淡然道:“不行?!?/p>
周巨然一巴掌拍在桌上,“掌柜的,還要重辣!”
在書院賢人和君子對坐吃片兒川的時候,就在這座京城不遠處,有一座名聲不顯的小道觀,觀主是位中年道士,在青鸞國籍籍無名,如果只是作為修行中人,實在不值一提,這位觀主連中五境練氣士都不是,比起青鸞國那些動輒千年、數(shù)百年悠久歷史的古老道觀,這座白云觀,建造不過百余年,京城的風水寶地,早就被那些“前輩”道觀寺廟先到先得,給瓜分殆盡了。
好似豆腐塊大小的白云觀,不得不緊挨著一處鬧哄哄的坊市,觀內(nèi)倒是還算有幾棵古樹,可就這么點勉強拿得出手的,又給白云觀惹了dama煩,附近坊市的稚童喜歡放紙鳶,經(jīng)常纏掛在觀內(nèi)大樹上,所以隔三岔五就會有婦人漢子領著哭哭啼啼的自家孩子,在白云觀外邊罵完了街,再沖進去道觀,訓斥那些畏畏縮縮的小道士,叫他們架梯爬樹取回斷了線的紙鳶,拿回了紙鳶,孩子們破涕為笑,耽誤了手頭事務的大人們,大多依舊罵罵咧咧,免不了要撂下幾句這些礙事的破樹早早砍了劈柴燒。
那位形如枯槁的中年觀主,其實每次都會從書齋里走出,只敢愁眉苦臉地偷偷站在遠處,由著師弟或是自己弟子擋災。
有次自家小道童偷偷跑出去,跟相熟的街坊孩子一起放那紙鳶,不小心也給掛在了樹上,天人交戰(zhàn)一番,實在心疼那只紙鳶,仍是硬著頭皮跟道觀說了,結果總算給師父觀主逮著了出氣筒,打得差點屁股開花,不過當天小道童就笑開了花,原來是他住處的被窩里,不知怎么多出個眼饞許久的瓷娃娃,讓他與其他道童顯擺了很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