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窟那邊,年輕僧人盤腿坐回蒲團(tuán),又站起身,一步跨出石窟,御風(fēng)而行,虛蹈凌空,與那頭逐漸安靜下來的老猿對視,后者眼神當(dāng)中,是那般復(fù)雜,憂憤,仇恨,祈求,憐憫,譏笑,不一而足。
僧人轉(zhuǎn)頭望去,似乎有些疑惑不解。
為何自己的心猿,今日會如此異樣?
它先前遇見了御劍或是御風(fēng)而過的地仙修士,它都從來不曾多看一眼。
年輕僧人若有所悟,露出一抹微笑,再次低頭合十,佛唱一聲,然后返回石窟,繼續(xù)枯坐。
一位神色漠然、眼神幽寂的年邁修士,出現(xiàn)在那處古劍釘入墓碑的亂葬崗,地底下,陰氣騰騰,即便是察覺到了他極有可能是一位陽間地仙,那些躲在身處山根中的厲鬼陰物,依舊稟性難移,煞氣聚攏,試圖沖出地面,只是每當(dāng)有厲鬼上浮,就立即有劍氣如雨落下,地底下,哀嚎陣陣。
老修士當(dāng)然不懼這些陰物,只是皺眉,自言自語道:“奇了怪了。不怕我身上故意流露出來的金丹氣息,倒是怕一個四不像的年輕人?”
難得在一家仙家客棧落腳下榻。
馬篤宜后仰倒在柔軟被褥上,滿臉陶醉,吃得住苦,也要享得福啊。
曾掖倒是沒覺得有什么,獨(dú)自在屋內(nèi)修行。
陳平安與仙家客棧要了一份仙家邸報,梅釉國朝堂之上,也開始爭吵,不過吵的,不是該不該阻擋大驪蠻子,而是如何死守疆土。
要知道,這還是石毫國京城早已被破的險峻形勢之下,梅釉國君臣做出的決定。
而那座混亂不堪的石毫國朝廷,終于迎來了新的皇帝陛下,正是有“賢王”美譽(yù)的藩王韓靖靈,黃鶴之父,沒有在沙場上折損一兵一卒的邊關(guān)大將,一舉成為石毫國武將之首,黃鶴作為新帝韓靖靈的患難之交,一樣得到敕封,一躍成為禮部侍郎,父子同朝,又有一大撥黃氏子弟,雞犬升天,共同把持朝政,風(fēng)光無限。
石毫國京城到地方,坦然赴死的文官武將,絡(luò)繹不絕,哪怕不過是往家門口張貼別國門神這種小事,仍是不愿去做。
其中一些不愿被自家老爺害死的家族子孫,偷偷摸摸去貼上了大驪袁曹兩姓老祖的門神掛像,還有一些心狠的,干脆就將家主捆綁起來,免得跑去撕掉門神,還要大罵他們是不肖子孫,愧對先祖。
眾生百態(tài),甘苦自知。
這封妙筆生花的仙家邸報上,那些被當(dāng)做茶余飯后談資樂子來寫的瑣碎小事,真正落在那些門戶頭上,就是一樁樁生死大事,一場場破家流徙的慘事。
書簡湖比起一座不太起眼的石毫國,更加翻天覆地,更加動人心魄。
今年入秋開始,蘇高山開始“秋后算賬”。
以粒粟島、黃鸝島、青冢天姥等島嶼為首的書簡湖山頭,紛紛向大驪宋氏投誠,愿意交出一半家底,以及那本意義重大的祖師堂譜牒。
蘇高山在池水城范氏府邸,設(shè)下宴席,不過僅是以他的名義,派遣了一位不過是從三品的麾下武將,以及幾位從各地軍伍當(dāng)中抽調(diào)而出的隨軍修士,負(fù)責(zé)露面款待群雄。
蘇高山竟是連這點(diǎn)面子,都不樂意給那些乖乖依附的書簡湖地頭蛇。
對此陳平安倒是沒有半點(diǎn)意外。
先前他以青峽島供奉牌和太平無事牌,向大驪鐵騎遞交“名帖”,說想見一見那位主將,最后蘇高山傳回的答復(fù),很干脆,一聽就是這位大將軍的親口言語,就兩個字,“滾蛋”。
談不上惱火或是憋屈,陳平安只是有些無奈而已。
至于失去劉志茂坐鎮(zhèn)的青峽島,一樣不甘落后,以素鱗島田湖君、金丹俞檜為首的勢力,幾位在書簡湖足夠呼風(fēng)喚雨的金丹修士,一樣在那場宴會上,落座于池水城范氏府邸,但是位置并沒有最靠前,甚至還不如天姥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