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人蹲下身,笑道:“我當然不叫什么吳逢甲,只是年少時行走江湖,一個已死俠客的名字罷了。他當年為了救下一個被車輪碾壓的路邊小乞兒,才會命喪當場。那個小瘸子,這輩子練拳不停,就是想要向這位救命恩人證明一件事情,一位四境武夫為了救下一個滿身爛膿的孤兒,搭上自己的性命,這件事,值得!”
陸拙只覺得那一口純粹武夫的真氣逐漸消散,疼痛難當,依舊咬緊牙關,試圖仔細聽清楚老人的每一個字。
老人微笑道:“我自悟一套粗劣拳法,到底是一般人眼中的資質(zhì)平平,不是什么天才,如今回頭再看,拳譜所載拳法拳樁拳招,確實稀拉平常,所以到了埋頭練拳,直到四十多歲,才能夠以一人之力,公然宣言要向那座一國執(zhí)牛耳者的仙家府邸報仇,人人笑話我蚍蜉撼樹,不自量力!很好,我那套拳法之拳意根本,就在于蚍蜉搬山入海!可惜你陸拙,練習拳譜多年,始終無法入門,無法拳意上身,無妨,世間大路何其多,你陸拙是個好人即可,是不是我的嫡傳弟子,關系不大?!?/p>
最后老人雙指并攏彎曲,在陸拙額頭輕輕一敲,讓其昏睡過去,畢竟陸拙已經(jīng)無需繼續(xù)武學登高,這點體魄上的苦頭吃與不吃,毫無意義,神魂之間激蕩不停歇,才是以后上山修道的關鍵所在。
青衫長褂的老人站起身,喃喃自語道:“老夫真名,姓顧名祐?!?/p>
老人笑道:“與猿啼山那姓嵇的分出生死之前,好像應該先去會一會那個年輕人。若是死了,就當是還了我的撼山拳譜,若是沒死……呵呵,好像很難。”
老人思量片刻,冷笑道:“我也不欺負人,你既然是在爭最強六境的純粹武夫,那我就壓一壓境界,只以……九境武夫出拳好了?!?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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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原之上。
陳平安覺得越來越不對勁。
一股巨大的危機感籠罩天地。
避無可避,逃無可逃。
這是北俱蘆洲游歷的第二次了。
第一次,是在崢嶸峰山腳那邊,遭遇猿啼山劍仙嵇岳。
陳平安沒有任何恐慌,反而一瞬間便心如止水。
在陳平安目力極限之外,有老人身穿一襲青衫長褂,站在原地,閉目養(yǎng)神已久。
當他睜開眼睛,一步跨出。
悄無聲息。
但是轉(zhuǎn)瞬之后,大地之上,如平地炸春雷。
一線之上。
陳平安瞇起眼。
雙袖符箓,法袍金醴,兩把飛劍,哪怕是劍仙,在這一刻,都是純粹武夫身外物,注定毫無裨益。
陳平安相信自己的直覺。
對方至少是一位山巔境武夫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