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了后院,陳靈均打著哈欠,站在天井旁。
陳平安讓石柔打開一間廂房屋門,在桌上點燃燈火,取出一大摞筆記、或是官府或是自己繪制的山水形勢圖,開始講述濟瀆走江之事,同時取出了一顆顆篆刻有姓名、門派的黑白棋子,例如那水龍宗濟瀆李源、南薰殿水神娘娘便是白子,還有濟瀆最東邊的春露圃談陵、唐璽、宋蘭樵等修士,此外還有云上城、彩雀府,相對位于北俱蘆洲中部的浮萍劍湖等,至于相對數(shù)目較少的黑子,主要是崇玄署楊氏,陳平安關(guān)于這些放在桌上不同位置的棋子,笑著解釋說棋子是這般,但是人性,不講究非黑即白,我只是給出一個大致印象,等到你自己去走江的時候,不可以死搬硬套,不然會吃大虧。
看著桌上那條被一粒粒棋子牽連的雪白一線。
陳靈均憋了半天,才低聲說道:“謝了。”
陳平安有些意外,便笑著打趣道:“大半夜的,太陽都能打西邊出來?”
陳靈均惱羞成怒道:“反正我已經(jīng)謝過了,領(lǐng)不領(lǐng)情,隨你自己。”
陳平安有些樂呵,打算為陳靈均詳細(xì)闡述這條濟瀆走江的注意事項,事無巨細(xì),都得慢慢講,多半要聊到天亮。
崔東山瞇眼說道:“勞煩你這位大爺用點心,這是你老爺拿命換來的路線。天底下沒有比你更準(zhǔn)備妥善的走江了。”
陳靈均有些神色緊張,攥緊了手中那摞紙張。
陳平安擺擺手,“沒這么夸張,北俱蘆洲之行,游歷是主,走江是次,不用對我感恩,但是你切記,這是你的大道根本,不上心,就是對你自己不負(fù)責(zé),以往在落魄山上,你與陳如初都是蛟龍之屬,想要埋頭修行,都使不出勁,我便從來都不說什么,對吧?可是這一次,你務(wù)必要改一改以往的憊懶脾氣,你如果事后被我知道,敢將濟瀆走江,隨隨便便視為兒戲,我寧肯讓人將你丟回落魄山,也不會由著你瞎逛蕩。”
說到這里,陳平安正色沉聲道:“因為你會死在那邊的?!?/p>
陳靈均點點頭,“我知道輕重?!?/p>
陳平安笑道:“我相信你?!?/p>
陳靈均望向陳平安,對方眼神清澈,笑意溫暖。
陳靈均便也心靜下來。
陳平安笑著取出筆墨紙張,放在桌上,“好記性不如爛筆頭,我可能說得細(xì)且雜,你要是覺得十分重要的關(guān)鍵人事,便記下來,以后動身趕路,可以隨時拿出來翻翻看?!?/p>
崔東山說道:“只差沒有親自替這位大爺走江了?!?/p>
陳靈均剛要落座,聽到這話,便停下動作,低下頭,死死攥住手中紙張。
陳平安看了眼崔東山。
崔東山便舉起雙手,道:“我這就出去坐著?!?/p>
崔東山果真出了門關(guān)了門,然后端了板凳坐在天井旁邊,翹起二郎腿,雙手抱住后腦勺,驀然一聲怒吼:“石柔姑奶奶,瓜子呢!”
石柔怯生生道:“馬上?!?/p>
她都忘了掩飾自己的女子嗓音。
本來在騎龍巷待久了,差點連自己的女子之身,石柔都給忘得七七八八,結(jié)果一遇到崔東山,便立即被打回原形。
陳平安拍了拍陳靈均的肩膀,“崔東山說話難聽,我不幫他說什么好話,是真的難聽。但是你不妨也聽聽看,除了那些無理取鬧,每一句我們覺得難聽的話,多半就是戳中了心窩子的言語,我們可以臉上不在意,但是心里得多嚼嚼,黃連味苦,但是可以清熱清心。大道理我就說這么多,反正此次分開后,就算我想說,你想聽,都暫時沒機會了?!?/p>
陳靈均默默記在心中,然后疑惑道:“又要去哪兒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