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斂摸了摸陳如初的腦袋,笑道:“暖樹啊,立了大功?!?/p>
落魄山,還是喜歡喊粉裙丫頭為暖樹,崔誠是如此,朱斂鄭大風(fēng)魏檗這三位好兄弟,也是如此。
陳如初一頭霧水。
朱斂笑道:“其實(shí)咱們落魄山還有二十顆谷雨錢的盈余,都拿走,其實(shí)不會影響落魄山,只不過黑紙白字的賬本上,是看不太出來的,如今你管錢,以后可以多學(xué)學(xué),咱們少爺當(dāng)賬房先生,還是很過硬的?!?/p>
陳如初問道:“為什么不都給老爺?”
朱斂說道:“少爺此去倒懸山,一路上不會有任何開銷了,真到了倒懸山,哪有當(dāng)那包袱齋的心思,都是糊弄咱們的,騙鬼呢,更多還是想著在靈芝齋之類的地兒,挑選一件好東西,盡量貴些,拿得出手些,然后送給自己心愛的姑娘。我當(dāng)然不是吝嗇這二十顆谷雨錢,只不過少爺在男女情愛這件事上,還是不夠老道啊,女子真心喜歡你,尤其是咱們少爺喜歡的女子,我雖然沒見過面,但是我敢確定一件事情,你只要往錢上靠,她便要覺得俗氣了?!?/p>
陳如初愈發(fā)疑惑,“那為何朱先生還要多給二十顆谷雨錢?”
朱斂笑道:“男女情愛,太老道,就一定好嗎?”
陳如初懵懵懂懂,迷迷糊糊。
朱斂身形佝僂,雙手負(fù)后,清風(fēng)拂面,任由山風(fēng)吹拂鬢角發(fā)絲,目送那艘渡船升空遠(yuǎn)去,輕聲道:“男子年輕時候,總是想著自己有什么,就給女子什么,這沒什么不好的。不同的歲月,不同的情愛,各有千秋,沒有高下之分,好壞之別。人生無遺憾,太過圓滿,事事無錯,反而不美,就很難讓人年老之后,時時惦念了?!?/p>
朱斂收起視線,轉(zhuǎn)過頭去,伸出小拇指,“拉鉤,你不許將這些話告訴咱們山主,不然就山主那小心眼,我可要吃不了兜著走?!?/p>
陳如初雙手藏在身后,有些生氣,埋怨道:“朱先生,我老爺才不小心眼!不許你這么說老爺啊,我真會告狀去的?!?/p>
朱斂笑道:“我所謂的小心眼,非是世俗貶義的說法,是說記得住誰都不在意的世間小事,多好?!?/p>
陳如初笑逐顏開,這才與朱斂拉鉤。
跨洲渡船上。
陳平安對著身前棋盤,不是打譜,只是在看屬于自己的棋局。
落魄山祖師堂本身,一顆顆棋子,凝聚出了一塊棋形,是陳平安真正的家底。
在寶瓶洲的諸多脈絡(luò),又是一塊更加疏散的棋形,暫時還不成氣候,而且陳平安對此也只希望自己隨緣而走。
在北俱蘆洲的關(guān)系,是第三塊地盤,相對清晰,陳平安會用心且用力去經(jīng)營,例如披麻宗,春露圃,云上城,彩雀府,以及潛在的水龍宗和龍宮洞天,都是一有機(jī)會便可以放心做買賣的,最少陳平安可以從中穿針引線,為各方勢力提供一種可能性,再交由各座宗門、山頭自己去權(quán)衡利弊,大家覺得有利可圖,那就坐下來聊,大可以各自在商言商,根本無需為此,便覺得有損朋友情誼,若是覺得此事不成,那也不耽誤將來見面重逢,飲酒只談閑趣事。
崔東山離開落魄山之前,與陳平安一次崖畔對坐閑聊慢飲酒,突然說了一句,他與先生,是同道中人,都在織網(wǎng),這一點(diǎn),他崔東山不得不承認(rèn),老秀才確實(shí)眼光更好。
崔東山最后開始安慰自己,老秀才收弟子的眼光真是好,可惜拜師的本事遠(yuǎn)遠(yuǎn)不如自己。
陳平安有些好奇,詢問文圣老先生的先生是誰。
崔東山哈哈大笑,說老秀才沒正兒八經(jīng)的傳道先生,只有學(xué)問平平的市井學(xué)塾夫子而已。既然老秀才連拜師都沒有,怎么跟自己比?
陳平安一一收攏棋子,放回白子棋罐。
再從另外一只棋罐中取出黑子,刻有名字、山頭的諸多棋子凌亂雜錯,陳平安雙指一捻,不用去看,便放在棋盤不同處。
陳平安看著棋盤上縱橫交錯的棋子,有些抱團(tuán),故而有許多名字只是聽說,錄檔成冊,不是他們的名字被陳平安刻在黑字上,便是對手或是敵人,例如正陽山那些被風(fēng)雷園李摶景一人力壓數(shù)百年的“劍仙”祖師,例如清風(fēng)城許氏的諸多供奉客卿,以及許氏攀附上的親家,大驪上柱國袁氏。
以力sharen,以理sharen,以心誅心。
是截然不同的三種路數(shù)。
陳平安都不陌生,因?yàn)檫h(yuǎn)游路上,大大小小的風(fēng)波沖突,都曾親身領(lǐng)教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