寧姚笑問道:“是不是放心之余,內(nèi)心深處,會覺得陳平安其實很可怕?一個城府這么深的同齡人,如果想要玩死自己,好像只會被戲耍得團團轉?會不會給他騙了還幫著數(shù)錢?”
陳三秋點頭道:“確實有點?!?/p>
寧姚搖搖頭,“不用,陳平安與誰相處,都有一條底線,那就是尊重。你是值得敬佩的劍仙,是強者,陳平安便誠心敬仰,你是修為不行、身世不好的弱者,陳平安也與你心平氣和打交道。面對白嬤嬤和納蘭爺爺,在陳平安眼中,兩位長輩最重要的身份,不是什么曾經(jīng)的十境武夫,也不是昔年的仙人境劍修,而是我寧姚的家里長輩,是護著我長大的親人,這就是陳平安最在意的先后順序,不能錯,這意味著什么?意味著白嬤嬤和納蘭爺爺就算只是尋常的年邁老人,他陳平安一樣會十分敬重和感恩。于你們而言,你們就是我寧姚的生死戰(zhàn)友,是最要好的朋友,然后,才是你晏琢是晏家獨苗,陳三秋是陳家嫡長房出身,疊嶂是開鋪子會自己掙錢的好姑娘,董畫符是不會說廢話的董黑炭?!?/p>
寧姚不再說話。
遠處走來一個陳平安。
換上了一身清爽青衫,是白嬤嬤翻出來的一件寧府舊藏法袍,陳平安雙手都縮在袖子里,走上了斬龍崖,臉色微白,但是沒有半點萎靡神色,他坐在寧姚身邊,笑問道:“不會是聊我吧?”
董畫符點頭,正要說話,寧姚已經(jīng)說道:“剛說你不講廢話?”
董畫符便識趣閉嘴。
陳平安抬起左手,捻出兩張縮地符,一張黃符材質(zhì),一張金色材質(zhì)。
晏琢瞪大眼睛,卻不是那符箓的關系,而是陳平安左臂的抬起,自然而然,哪里有先前大街上頹然下垂的慘淡樣子。
陳平安收起兩張符箓,坦誠笑道:“最后一拳,我沒有盡全力,所以左手受傷不重,龐元濟也有意思,是故意在大街坑底多待了會兒,才走出來,我們雙方,既是都在做樣子給人看,我也不想真的跟龐元濟打生打死,因為我敢確定,龐元濟一樣有壓箱底的手段,沒有拿出來。所以是我得了便宜,龐元濟這都愿意認輸,是個很厚道的人。兩場架,不是我真能僅憑修為,就可以勝過齊狩和龐元濟,而是靠你們劍氣長城的規(guī)矩,以及對他們心性的大致猜測,林林總總,加在一起,才僥幸贏了他們。遠遠近近觀戰(zhàn)的那些劍仙,都心里有數(shù),看得出我們?nèi)说恼嬲飪?,所以齊狩和龐元濟,輸當然還是輸了,但又不至于賠上齊家和隱官大人的名聲,這就是我的退路?!?/p>
出拳要快,落拳要準,收拳要穩(wěn)。
若是出劍,亦是如此。
陳三秋笑道:“有些事情,你不用跟我們泄露天機的。”
陳平安搖搖頭,“沒什么不能說的,出門打架之前,我說得再多,你們多半會覺得我大言不慚,不知輕重,我自己還好,不太看重這些,不過你們難免要對寧姚的眼光產(chǎn)生質(zhì)疑,我就干脆閉嘴了。至于為什么愿意多講些本該藏藏掖掖的東西,道理很簡單,因為你們都是寧姚的朋友。我是相信寧姚,所以相信你們。這話可能不中聽,但是我的實話。”
晏胖子道:“中聽,怎么就不中聽了。陳兄弟你這話說得我這會兒啊,心里暖洋洋的,跟天寒地凍的大冬天,喝了酒似的?!?/p>
陳平安微笑道:“最近我是真喝不了酒,受傷真不輕,估摸著最少十天半個月,都得好好養(yǎng)傷?!?/p>
寧姚斜眼說道:“看你現(xiàn)在這樣子,活蹦亂跳,還話多,是想要再打一個高野侯?”
陳平安笑道:“高野侯,不是我吹牛,我哪怕當時在街上不走,只要高野侯肯拋頭露面,我還真能對付,因為他是三人當中,最好對付的一個,打他高野侯,分勝負,分生死,都沒問題。事實上,齊狩,龐元濟,高野侯,這個順序,就是最好的先后,不管面子里子什么的,反正可以讓我連贏三場,不過我也就是想想,高野侯不會這么善解人意?!?/p>
晏胖子膝蓋都有點軟。
陳三秋哭笑不得。
董畫符覺得這樣的男人,才配得上寧姐姐。
疊嶂也替寧姚感到高興。
寧姚一只腳踩在陳平安腳背上,腳尖一擰。
陳平安微笑道:“我認輸,我錯了,我閉嘴。”
晏胖子覺得這位好兄弟,是高手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