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竹酒以心聲悄悄說道:“回頭下了城頭,大師伯瞧不見咱們了,我再還給你,戴會兒就成?!?/p>
崔東山笑瞇瞇回復道:“不用,反正小師兄是慷他人之慨,趕緊收好,回頭小師兄與一個老王八蛋就說丟了,天衣無縫的理由。小師兄擺闊一次,小師妹得了實惠,讓一個老王八蛋心疼得淚如雨下,一舉三得?!?/p>
郭竹酒一頭霧水,抖了抖手腕,光彩流轉,還有點沉。
禮物太貴重,事后還是得問過師父,才能決定收不收下。
崔東山兜里的寶貝,真不算少。
只是崔東山剛到劍氣長城那會兒,與師刀房女冠說自己是窮光蛋,與人借來的流霞洲寶舟渡船,卻也沒說錯什么。
魂魄一分為二,既然皮囊歸了自己,那些咫尺物與家當,照理說是該還給崔瀺才對。
最后左右與裴錢、曹晴朗和郭竹酒分別說道:“劍術可以經(jīng)常練,但是不要輕易去真正握劍,這一點,確實要與你師父學一學。連什么是什么都不知道,又能練出個什么?!?/p>
“身邊人走得越快,你越不能為之著急?!?/p>
“大師伯會找你爹談一次?!?/p>
陳平安祭出自己那艘桓云老真人“贈送”的符舟,帶著三人返回城池寧府,不過在那之前,符舟先掠出了南邊城頭,去看過了那些刻在城頭上的大字,一橫如人間大道,一豎如瀑布垂掛,一點即是有那修士駐扎修行的神仙洞窟。
崔東山說要自己再逛逛。
崔東山最終找到了那位僧人。
崔東山盤腿而坐,說道:“要道兩聲謝。一為自己,二為寶瓶洲。”
僧人點點頭,“人心獨坐向光明,出言便作獅子鳴?!?/p>
崔東山根本不愿在自己的事情上多做盤桓,轉去誠心問道:“我爺爺最終停歇在藕花福地的心相寺,臨終之前,曾經(jīng)想要開口詢問那位住持,應該是想要問佛法,只是不知為何,作罷了。能否為我解惑?”
僧人說道:“那位崔施主,應該是想問這般巧合,是否天定,是否了了。只是話到嘴邊,念頭才起便落下,是真的放下了。崔施主放下了,你又為何放不下,今日之崔東山放不下,昨日之崔施主,當真放下了嗎?”
崔東山皺眉道:“天地只有一座,增減有定,光陰長河只有一條,去不復還!我爺爺放下便是放下,如何因為我之不放心,便變得不放下!”
僧人哈哈大笑,佛唱一聲,斂容說道:“佛法無垠,難道當真只在先后?還容不下一個放不下?放下又如何?不放下又如何?”
崔東山搖頭道:“莫要與我文字障,無論是名家學問,還是佛家因果,我研究極深?!?/p>
僧人雙手合十,仰頭望向天幕,然后收回視線,目視前方廣袤大地,右手覆于右膝,手指指尖輕輕觸地。
又抬一手,拇指與食指相捻,其余手指自然舒展開來,如開蓮花。
崔東山嘆了口氣,雙手合十,點頭致意,起身離去。
僧人神色安詳,抬起覆膝觸地之手,伸出手掌,掌心向外,手指下垂,微笑道:“又見人間苦海,開出了一朵蓮花?!?/p>
崔東山一直從南邊墻頭上,躍下城頭,走過了那條極其寬闊的走馬道,再到北邊的城頭,一腳踏出,身形筆直下墜,在墻根那邊濺起一陣塵土,再從黃沙中走出一襲不染纖塵的白衣,一路飛奔,蹦蹦跳跳,偶爾空中鳧水,所以說覺得崔東山腦子有病,朱枚的理由很充分,沒有人乘坐符舟會撐蒿劃船,也沒有人會在走在城池里邊的街巷,與一個小姑娘在寂靜處,便一起扛著一根輕飄飄的行山杖,故作勞累蹣跚。
崔東山?jīng)]直接去往寧府,而是鬼鬼祟祟翻了墻,偷摸進一座豪宅府邸。
見著了一位坐在廊道上持杯飲酒的劍仙,崔東山蹲在欄桿上,目不轉睛盯著那只酒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