仰止與黃鸞如果覺得如今的劍氣長城,還是以往萬年的劍氣長城,覺得有機會安然無恙往返一趟,那就得付出代價。
不是說萬年以來,劍氣長城的出劍,不夠高。
恰恰相反,正因為之前萬年劍仙出劍的慷慨壯烈,才為今天隱官一脈劍修贏得了運籌帷幄的余地。
陸芝搖頭道:“你想得太簡單了,熬到了仰止這種歲數(shù)、境界的老chusheng,沒幾個蠢的。”
“是我想得淺了?!?/p>
陳平安笑呵呵:“好在我們也沒什么損失?!?/p>
陸芝擺擺手,“隱官大人繼續(xù)忙,此處有我鎮(zhèn)守?!?/p>
對于這位臨危受命的隱官大人,陸芝覺得足夠盡心盡責(zé),做得比她想象中還要更好,但如果只說個人喜好,陸芝對陳平安,印象一般。
原因很簡單,終究不是劍仙,甚至都不是劍修。
陳平安跳下墻頭,回了案幾那邊落座,笑道:“害大家白忙活一場。既然沒成就算了,本就是賭個萬一?!?/p>
陳平安一邊埋頭抄錄書籍,一邊借此機會,為隱官一脈所有劍修復(fù)盤,與這些“下屬”說了一些自己更多的心路脈絡(luò),緩緩道:“蠻荒天下此次攻城,已經(jīng)進入第三階段,大妖白瑩負責(zé)先前的第一場揭幕戰(zhàn),除了改變一定程度的天時地利,更多還是用來勘察、確定劍氣長城這邊的布防細節(jié),加上某些背叛劍修暗中的飛劍傳訊,使得蠻荒天下占盡了先機,這其實是一門極其考驗火候的細致活,這與歷史上大妖白瑩的形象十分契合,在十四頭大妖當中,相對而言,白瑩從來不喜歡以力殺敵,玩的就是攻心為上。所以如果是白瑩坐鎮(zhèn),我根本不會露面?!?/p>
陳平安停下筆,略作思量,伸出桌上那把合攏折扇,指了指畫卷上先前五座山岳的某處遺址,“然后由那仰止負責(zé)守住戰(zhàn)場上的五座山頭,相較于需要時時刻刻與六十軍帳通氣的白瑩,仰止顯然就不需要太多的臨陣變化,那五座山頭,藏著五頭大妖,為的就是截殺我方仙人境劍修,與仰止自身關(guān)系不大,是chusheng們早早就定好的策略,之后是大妖黃鸞,顯而易見,仰止最為直來直往,哪怕是曳落河與那死敵大妖的勾心斗角,在我們看來,所謂的計謀,依舊淺顯,所以仰止是最有希望出手的一個,比那黃鸞希望更大。萬一成了,無論是黃鸞還是仰止死在城頭這邊,只要有一頭巔峰大妖,直接死了在所有劍修的眼皮子底下,那就是劍氣長城的大賺特賺,蕭愻叛逃一事帶來的后遺癥,我們這些新的隱官一脈劍修,就可以一鼓作氣給它填平?!?/p>
“我賭的這個萬一,不是賭仰止腦子不夠用,蠢到了不知輕重的份上,而是賭她的戴罪之身,押注她的身不由己,賭那黃鸞會來一次小小的火上澆油。假設(shè)劍氣長城守不住,妖族入侵浩然天下,求什么?自然是山河萬里,大妖們各自所求的大道,與誰求?靠兵強馬壯?靠攻城戰(zhàn)功?當然是,但真正最關(guān)鍵的,還是托月山的一句話,準確說來,是那妖族大祖的一個心意喜好。只是很可惜,那仰止沒咬餌上鉤,十分謹慎。由此可見,蠻荒天下的大妖,是何等的務(wù)實不務(wù)虛,這是我,以及在座各位,都需要借鑒的地方,更是需要警醒對手的地方。所以我們不能想當然?!?/p>
說到這里,陳平安眼神凌厲,重復(fù)了最后一句話:“所以我們不能想當然!”
陳平安立即滿臉笑意,“所以此后第四場第五場,哪頭大妖負責(zé)坐鎮(zhèn),蠻荒天下大體上的攻勢,滋味如何,是急緩有度,深諳兵法之道,還是傻了吧唧埋頭送死,我們其實是可以事先預(yù)判一二的。不過對方擁有整整六十軍帳,比我們還要精打細算,這點預(yù)判,意義不大,聊勝于無吧?!?/p>
南邊墻頭那邊,陸芝哭笑不得。
這些言語,分明是那位隱官大人先前在城頭上,察言觀色,覺得沒機會與她多念叨幾句,結(jié)果很快就變成了她不想聽也得聽著。
對陳平安的印象沒有變得更好。
不過陸芝對“隱官大人”的觀感,還真就無形中又好了幾分。
陸芝眺望南方戰(zhàn)場,然后回頭看了眼那座人人不出劍的“小天地”,她重新轉(zhuǎn)頭后,有了些笑意。
大概那些劍修,就是老大劍仙最期待的年輕人吧。
而她陸芝,與許多如今的劍仙,可能也曾都是這樣的年輕人。
陳平安望向眾人,收斂神色,換了一臉震驚臉色,疑惑道:“都到了這個份上,你們竟然還沒點想法?我只知道下五境練氣士,出手不停,會損耗心神靈氣,還真不曉得腦子用多了,會越來越遲鈍的?!?/p>
作為唯一的上五境劍修,米裕是最鎮(zhèn)定自若的那個,不是境界高,只是覺得反正沒他什么事情,隱官大人真要心生不滿,與人秋后算賬,也是林君璧、玄參這些年紀不大、卻心黑手臟、一肚子壞水的小王八蛋頂在前邊。
鄧涼沉聲說道:“妖族下一座結(jié)陣大軍,全是劍修,我們此次變陣,對于這撥敵人而言,其實是一場我們喂劍他們學(xué)劍。例如劍仙們的出劍,如何以劍仙收劍的代價,換來整體劍陣的殺力最大,如何集中頂尖劍仙的出劍,爭取毫無征兆地擊殺敵方地仙劍修,肯定都會被學(xué)了去,哪怕對方只是學(xué)了個架勢胚子,下一場劍修之間的相互問劍,若無應(yīng)對之策,我們的損失定然會驟增?!?/p>
陳平安以折扇指向林君璧,笑瞇瞇道:“君璧,只管暢所欲言?!?/p>
林君璧立即有了腹稿,微笑道:“大勢如此,我們處于劣勢,劍陣自然不可更改。但是我們可以換一種法子,圍繞著我們所有的關(guān)鍵地仙劍修,打造出一系列的隱蔽陷阱,我方所有劍仙,接下來都要多出一個職責(zé),為某個地仙劍修護陣,不但如此,護陣不是一味防御死守,那就毫無意義了,一切作為,是為了打回去,因為我們接下來要針對的,不再是敵方劍修當中的地仙修士,而是敵方真正的頂尖戰(zhàn)力,劍仙!”
陳平安點點頭。
賭那萬一,殺那仰止黃鸞不成,換成數(shù)位敵方劍仙來湊個數(shù),也算不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