至于那部上卷道書,為何會輾轉落入林守一手中,當然是阿良的手筆,讀書人借書、有借無還的那種,所以說當時林守一一眼相中此書,可謂道緣極佳。
既然是阿良的饋贈,白帝城也就不計較林守一那點“無心之舉,偷師之實”的山上犯忌了。
不過那個林守一,竟然在他報出名號之后,依舊不愿多說關于搜山圖來源的半個字。
這才是白帝城城主愿意贈送《云上書》最后一卷的原因,本來給個中卷,林守一就該淪為棋子,遭受一劫。
顧璨聞言后面無表情,心中卻震動不已,他知道那賈晟!
落魄山記名供奉,一個運道好才能在騎龍巷混吃混喝的目盲老道士,收了兩個安分守己的弟子,瘸腿年輕人,趙登高,是個妖族,田酒兒,鮮血是最好的符箓材質。據說賈晟前些年搬去了黃湖山結茅修行。
落魄山竟然有此人蟄伏,那朱斂、魏檗就都不曾認出此人的半點蛛絲馬跡?
“如果我不來此地,落魄山所有人,一輩子都不會知道有這么一號人。那賈晟到死就都會只是賈晟,可能在那賈晟的修道中途,會順理成章地去往第五座天下。哪天兵解離世,哪天再換皮囊,循環(huán)往復,樂此不疲?!?/p>
白衣男子笑道:“不用多想,是他一貫的游戲人間罷了。早年收劍之后,就徹底變了個人。擅長自欺,不喜欺人。死于山上山下的橫禍災殃很多次,也不見他出手自保一次。浩然天下九洲,每洲都會待上幾百年。再者我雖是他名義上的弟子,白帝城卻是我一手創(chuàng)建,與他無關。”
顧璨突然說道:“那我便不用拜訪黃湖山了,不打攪老前輩的清修,只管跟隨城主去往中土神洲?!?/p>
白衣男子笑道:“能這么講,那就真該去見見了?!?/p>
顧璨問道:“屋內三人,如何處置?”
兩位婢女,一個門房,三人紋絲不動。
白衣男子看了眼三人,伸出一只手掌,三人連那純粹武夫在內,都被迫陰神遠游,渾渾噩噩,癡癡呆呆,雙腳離地,緩緩晃蕩到白衣男子身前停步,他伸手在三人眉心處隨便指點了兩下,三尊陰神先后退回身軀,顧璨凝神望去,發(fā)現那三人各自的眉心處作為起始點,皆有絲線開始蔓延開來。
然后三人驀然“清醒”過來,身為純粹武夫的門房突然熱淚盈眶,跪地不起,“少主!”
一位婢女使勁磕頭,“奴婢拜見宗主!”
另外一位婢女則伏地不起,傷心欲絕道:“老爺恕罪。”
白衣男子一拂袖,三人當場暈厥過去,笑著解釋道:“仿佛酣睡已久,夢醒時分,人還是那般人,既刪減又增補了些人生閱歷罷了?!?/p>
顧璨額頭滲出汗水。
這就是白帝城的魔道手段!
直到這一刻,他才明白為何每次柳赤誠提及此人,都會那么敬畏。
對方隨隨便便,就能讓一個人不再是原來之人,卻又深信不疑是自己。
那么所有的恩怨情仇,所謂的大道修行,又能是算什么?
白衣男子笑道:“生死事最大?那么到底何謂生死?我就是明白了此事,有人便不太希望我走出白帝城?!?/p>
他最后說道:“那老頭兒,來此驪珠洞天,竟然不是為徹底了斷因果,就只是閑逛?師父總算有點師父的風范了,終于讓我意外一次?!?/p>
黃湖山一座茅屋旁邊。
大山深處水瀠回。
目盲老道士在修道間隙,走出茅屋,唏噓不已,好兄弟陳靈均遠游之后,就再沒人陪著自己侃大山,真是十分寂寞啊。
所謂的潛心修道,其實不過是為搬家找個由頭罷了,不再窩在那騎龍巷草頭鋪子,好歹離著落魄山近些,以后再返回騎龍巷,這一來一返,自己這記名供奉的身份便愈發(fā)坐實了。隔壁那壓歲鋪子的同行掌柜,以后再見著自己,還敢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?不得矮自己一頭?
賈晟突然有些驚恐。
身前依稀察覺到漣漪微動,似乎有客登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