晏溟自然懶得計較。
晏琢敲門而入,進了屋子又不知道如何言語,還是怕這個父親。
事實上晏溟也不擅長與兒子言語,而不說話時的晏家家主,確實極有威嚴,小精魅咳嗽連連使眼色。
晏溟這才說道:“少聽阿良胡說八道,其實你打小模樣就一直隨我,只要稍微瘦些,不差的。”
晏琢剛坐到椅子上,椅子立即吱呀作響。
小精魅在賬本上捧腹大笑。
晏溟起先繃著臉色,只是一個沒忍住,也笑了起來。
晏琢撓撓頭,不知所措。這樣的父親,讓他不太適應。
一條小巷當中,歪斜的石碑旁,蹲著兩個忙碌的孩子,正是擔任酒鋪伙計的馮康樂和桃板,二掌柜傳授了他們拓碑之法,拓碑所需物件,都一并交給他們,讓兩個孩子跑腿掙錢,事后按字數(shù)結賬,只要腿腳勤快,手腳伶俐,能掙不少銅錢,吃了陽春面,可以隨便加那荷包蛋。
馮康樂說要學陳平安當包袱齋,行走四方撿破爛換錢,到時候他的那個錢罐子可就不夠用了,得換個大的。
桃板說以后自己也要開一家生意很好的酒鋪,不當伙計,當掌柜,每天不干活,只收錢。
兩個孩子,一邊忙碌,一邊嘀嘀咕咕,各自說著遠在天邊的夢想。
劍氣長城面朝戰(zhàn)場的城墻大字當中,老劍修殷沉坐在一塊磨損厲害的蒲團上。這輩子無親無故,無牽無掛的,老劍修都不知道活著到底是圖個啥。
劍仙孫巨源脫靴,坐在自家廊道中,斜倚熏籠,手持酒杯,自飲自酌,衣袖曳地,有身姿婀娜的符紙美人,在庭院中翩然,姍姍可愛。
劍仙郭稼看著一旁女兒低頭扒飯,妻子念叨著吃慢些,沒人爭沒人搶的,餓死鬼投胎一般,就沒點姑娘模樣,以后還怎么嫁人。難不成要變成董不得那樣的老姑娘才開心?
郭竹酒抬起頭,咧嘴一笑,趕緊閉嘴,腮幫鼓鼓的。
買下了那座停云館的酈采,出門散心,走到了已經(jīng)空無一人的甲仗庫門外。
太徽劍宗的那些劍修,在宗主韓槐子戰(zhàn)死之后,就撤出了這座屬于宅邸,返回浩然天下。
酈采站在原地,某次做客甲仗庫,前輩韓槐子生前曾經(jīng)對她笑言,浮萍劍湖多女子劍修,太徽劍宗卻是男子太多愁道侶,以后雙方可以多聯(lián)姻。當時太徽劍宗的祖師堂劍修們,皆是當之無愧的年輕俊彥,一個個眼巴巴望向她這位浮萍劍湖宗主,酈采便應承下來,說以后會撮合兩座宗門的年輕男女,多給些結伴游歷的機會,到時候只要男女雙方你情我愿,她酈采就愿意當這個月老。
身材瘦高的陸芝,其實姿容相當平平,不過因為阿良的緣故,結果莫名其妙被譽為了劍氣長城的絕色。
在陸芝的私宅,那個酡顏夫人正在煮茶,這位剛剛一座梅花園子交予避暑行宮的上五境精魅,陸芝與她以道友平輩論,只是酡顏夫人私底下的言行舉止,仍是一直以奴婢自居,此刻跪坐在竹席上,雙手為陸先生遞上一杯茶水。
酡顏夫人輕聲問道:“先前老大劍仙召集陸先生在內的諸多劍仙?”
陸芝搖搖頭。
酡顏夫人便識趣不再多問。
酡顏夫人忍不住以心聲說道:“陸先生,劍修戰(zhàn)死越多,劍氣長城的劍道氣運遺留越多,一旦城破,換了主人,誰得利最多?當然是那蠻荒天下的劍修。那個年輕隱官是不知道,還是假裝不知道?若是不知道也就罷了,竭盡全力,當個吃力不討好的新任隱官,確實值得欽佩,若是心知肚明,豈不是那沽名釣譽的……幫兇?這等人物,與浩然天下的縱橫家何異?如何當?shù)闷痍懴壬那嘌巯嗫???/p>
陸芝反問道:“你對陳平安似乎有些成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