像一頭孤魂野鬼,在半座劍氣長城,倏忽不定,四處飄蕩。
終究不能解決真正的問題,還會一點一點傷及武夫體魄。
可一旦站定或是落座,即便陳平安再喜歡復(fù)盤一事,可是三十余年的歲月光陰,走過山河再多,經(jīng)歷事情再多,見過再多的故事,又經(jīng)得起幾十遍的反復(fù)推敲細節(jié),不斷琢磨脈絡(luò)?那些被陳平安刻在竹簡上的文字,更是被陳平安反復(fù)背誦。陳平安曾經(jīng)試圖取出咫尺物,從里邊拿出些物件來解悶,比如數(shù)數(shù)神仙錢什么的,但是差點被龍君一劍斬碎咫尺物。
除了修行,還是只能修行。
不然就這么待下去,在城頭不過一年,對于陳平安來說,卻好似渡過了太過悠悠晃晃慢慢緩緩的甲子光陰。一年如此,若是五年,十年,百年千年?
會失心瘋的。
陳平安只能是凝神靜心,專注于修行事,破境極快,可結(jié)丹之后,對于那個看似并不遙遠的元嬰境,那個距離劍仙只差一步的元嬰境,突然間又讓陳平安很難安心,尤其是一旦成功到達元嬰瓶頸,陳平安曾經(jīng)在化外天魔霜降那邊,看似從容自若,其實大為忌憚。
書簡湖劉老成的遭遇,霜降本身的誕生,更遠處,那些化外天魔。
都讓陳平安憂心忡忡,歸根結(jié)底,陳平安是真心不怕吃什么苦,唯獨最怕自己。
陳平安于是開始涉險行事,好不容易修成個我輩金丹客,就開始碎金丹!
畢竟一個人總不能把自己嚇死、憋死、悶死。
自碎過一顆金色文膽,再碎一顆金丹算什么。
金丹一碎,念頭不念頭的,根本無所謂,武夫體魄被迫遭殃,自行淬煉起來,如大道運轉(zhuǎn)不由人。
但是每次自己炸碎金丹,那份煎熬,就好像早年在落魄山竹樓挨上崔前輩狠狠一拳,而且還會死活都暈不過去,只能一點一點熬著,還要比平常更加度日如年。
先前連碎十二次,陳平安便咬牙吃疼了好像足足十多年。不過等到成功躋身山巔境之后,再碎金丹三次,就都要好受多了。
一想到那種持續(xù)極久的金丹稀碎、形銷骨立之痛,這會兒陳平安自言自語道:“當(dāng)下真是享福了?!?/p>
陳平安突然罵了一句娘。
原來是那龍君出劍,攪爛了半座劍氣長城上空的天地氣象,這場雪,是注定不會來了。
陳平安開始坐下,攤開手掌,高高舉起,施展五雷法印,一次一次砸向城外。
然后站起身,開始六步走樁,反正注定快不起來,慢就慢,我倒要看看,到底能慢到什么極致,就當(dāng)是跟自己較勁了。
陳平安沒來由想起當(dāng)年張山峰傳授的那套拳法,便開始依葫蘆畫瓢,管他有無形似神似,反正是消磨光陰的小法子,一邊溫養(yǎng)金丹,一邊練拳,再練他娘的一百萬拳。
不但如此,陳平安直接從城頭一端,打算就這么慢慢走到那處崖畔。
當(dāng)陳平安終于來到崖畔,收起拳樁,望向那輕輕飄蕩的一襲灰色長袍,問道:“雨龍宗如何了?”
龍君沙啞開口道:“這么好的腦子,何必明知故問,很無聊?”
陳平安笑道:“反正你我都無事可做,聊點無傷大雅的老黃歷?”
龍君不再言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