藩王宋集薪既沒有鎮(zhèn)守寶瓶洲中部的那座大驪陪都,甚至沒有將藩邸搬去相對安穩(wěn)的南岳山頭,始終身在老龍城,與兩位大驪武官最高品階的巡狩使曹枰和蘇高山,一同作為南方戰(zhàn)場的主心骨之一。只不過兩位大將軍不會身在城內(nèi),而是在老龍城之后的大地之上,馬蹄陣陣,嚴陣以待。
而早已不是那泥瓶巷少年貴公子的大驪“宋睦”,此刻雙拳緊握,兩眼發(fā)紅,大戰(zhàn)綿延已經(jīng)一年之久,藩王沒有絲毫退縮之意,聽聞蠻荒天下曾以數(shù)萬劍修與劍氣長城問劍。
宋集薪站在藩邸高樓頂層,雙手按住欄桿,手背青筋暴露,怒笑道:“來!與我大驪再問劍一場!”
一位來自觀湖書院的君子,到了老龍城后,臨行之前,與書院山長的先生作揖拜別,他要去往戰(zhàn)場第一線。
君子手持玉瓷瓶,晶瑩剔透,好似裝滿了震雷與閃電,宛如一座小雷池。
實則瓶中雷電,皆是一身學問道法細微顯化的一個個圣賢書文字。
在與先生道別之后,私底下他與一位年輕且同鄉(xiāng)的書院晚輩,笑言一句。
明年故鄉(xiāng)花開,替我多看幾眼。
一位與他學問事上有過爭執(zhí)、甚至措辭激烈的書院儒生,剛好與他同行去往戰(zhàn)場。
原來讀書人的學問之爭,就真的只是君子之爭。
是同道中人。
君子賢人,兩人相視一笑,只在不言中。
老龍城苻家首席供奉,一位曾在登龍臺附近結(jié)茅修行多年的老劍修,與孫家一位樵夫模樣的供奉,結(jié)伴而行,各自與兩位家主請辭,一同趕赴戰(zhàn)場最兇險處。
兩人御風之時,那個也曾讀過圣賢書、卻未能成為書院子弟的孫家供奉,微微笑道:青泥何盤盤,百步九折縈巖巒,我心世道千泥萬濘又何妨,那也不是你們這些chusheng可以闖門而入的理由?!?/p>
那個老劍修笑道:“文縐縐,酸溜溜,我說不來,我就順著你的說法,來一句粗鄙話,當是遺言好了。要過此路,要入家門,得我先死?!?/p>
一位原本已經(jīng)安然離開桐葉洲的老修士,一個曾經(jīng)與外鄉(xiāng)年輕人和姜尚真做過一樁大買賣的老元嬰,聚集了所有門內(nèi)修士。
老人的門派,正是位于桐葉洲北部的那個天闕峰青虎宮,而老人正是擅長煉丹的老宮主,陸雍。
在蠻荒天下的妖族尚未登岸之時,消息靈通且最擅長自保的陸老宮主,就帶著弟子乘坐仙家渡船,早早逃入了寶瓶洲,再晚一旬,可就要吃一個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閉門羹了。
只是與其余所有聰明人一樣,即便進入了老龍城地界,也未能入城安穩(wěn)避難,只能與其余外鄉(xiāng)修士一樣,好似關(guān)押犯人一般,聚集在一處。
不過命是保住了,日子卻還是不太好過。
那些大驪王朝的隨軍修士,從不與他們言語半句,要么殺些不守規(guī)矩的蠢貨,要么就是遠遠冷冷望著他們這些桐葉洲難民。
不同的隨軍修士,卻有同樣的一種視線。
沒有什么憐憫,只有沙場上帶來的天生冷酷,以及一個人看某些不是人的那種譏諷。
只不過在“牢籠”高處建筑,還有那閑情逸致遠觀戰(zhàn)場的話,大驪倒是并不阻攔。
老人在親眼目睹了老龍城外,那日復一日的慘烈大戰(zhàn)后,就越來越少言語,直到今天,陸雍驀然大怒,須發(fā)皆張,“任你烈風地震,獰雷猛雨,怎敢拔我家中階下千年樹?!”
最后老元嬰慘然一笑,讓那些嫡傳子弟在這異鄉(xiāng)好好活著,好不容易逃到了這里,就別輕易死了,哪怕再丟人現(xiàn)眼,以后也要好好修行,多煉出些好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