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斂如此小心謹慎,除了為落魄山多掙谷雨錢錢,可歸根結(jié)底,其實還是不愿裴錢吃半點虧。
朱斂哈哈大笑。
片刻之后,除了落魄山大管家,掌律祖師,賬房先生。又有兩位來此,自家人米劍仙,與那位任勞任怨隨叫隨到、不辭辛苦趕來別家山頭的魏山君。
魏檗一一勘驗過眾多山上靈器,其中兩件,比較魏檗感興趣的,是一個樣式古怪的石磨碾子,一塊更不起眼的方巾。
魏檗微笑不已,說既然成雙成對了,就該將它們視為兩件法寶,是一種在浩然天下已經(jīng)失傳已久的古老篆文,兩物分別篆文“金法曹”和“司職方”。加上昔年朱斂家鄉(xiāng)藕花福地,不知為何從無“斗茶”習俗,若非如此,朱斂是絕對不會讓他魏檗來撿漏的,因為琴棋書畫在內(nèi),一切只要涉及風花雪月一事,朱斂才是真正的行家里手。
韋文龍得知這樁內(nèi)幕后,立即望向朱斂,都不用韋文龍言語心中所想,朱斂就已經(jīng)雙手負后,看來早有腹稿,立即脫口而出道:“茶碾子兩側(cè),我來補上兩句銘文?!?/p>
“碾聲鏗然,一皆有法,使強梗者不得殊軌亂轍,吾乃金法曹?!?/p>
“琴瑟和鳴,四山擁翳,使孱弱者行此道路無恙,與君笑春風?!?/p>
“至于這塊方巾,我來銘文也可,讓那崔先生以行草寫就亦可。酷暑山中,羽扇綸巾,涼綠樹蔭,竹椅高臥,紅袖淡淡妝,清茶融融風,溪漲青山拂人面,月趕繁星落滿肩。白云數(shù)片船橫渡口,飛鳥一聲笛起山前。真真好山好水好茶好心一雙人。”
韋文龍點頭道:“如此一來,兩物不單賣,各以法寶計價不說,價格還要翻一番才算公道。”
米裕呆若木雞站在一旁。
他娘的還能這么掙錢?你們幾個的默契又是怎么來的?我難道不是與文龍老弟一起來的落魄山?
所幸米劍仙今夜沒有白走一趟,將其中兩件跌境為上等靈器的舊法寶之物,重新拔高為貨真價實的頭等法寶品秩。
其中一把劍身兩側(cè)各有銘文“細眉”、“月暈”的無鞘長劍,曾是蠻荒天下一位妖族劍仙的心愛佩劍,后來修為一高,淪為雞肋之物,就轉(zhuǎn)送了劍術嫡傳弟子,最終一路輾轉(zhuǎn)不定,落入別家,失去了傳承有序的說法,以至于如今連劍鞘都消失無蹤,但是這把從不以殺力巨大著稱的長劍,傳聞真正妙處,在于月暈劍光可以凝為一位名為“細眉”的傀儡劍侍,女子音容相貌,“拓印取法”于蠻荒天下一位本土女子劍仙,現(xiàn)世后相當于一位龍門境劍修的戰(zhàn)力,對于某位上五境劍仙主人而言,這等女子傀儡,自然就只剩下賞心悅目而已,可對任何一位地仙修士而言,一旦與人捉對廝殺,憑空多出一位戰(zhàn)力相當于金丹修士、且全然不畏死、更可多次“兵解轉(zhuǎn)世”的貼身侍女,那就是一記無理手和勝負手。
米裕單手持劍,抖出一個劍花,另外一手雙指并攏,先拘了些窗外月色在指尖,然后輕輕抵住劍柄,再以月色和劍氣共同“洗劍”。
劍光與月色一起流淌,傾瀉在地,轉(zhuǎn)瞬之間便有一位細眉女子,亭亭玉立在眾人眼前,她身披一件布滿云水煙霞氣的雪白衣裳。
面容清冷,一雙眼眸略顯呆板,最終望向米裕,動作僵硬,施了個萬福。
當米裕收攏全部劍氣,女子便身形消散,重歸長劍。
米裕將長劍放回桌上,抓起件原本黯淡無光的殘破法袍,稍稍放在臨近窗口處,米裕輕輕抖動法袍,剎那之間,金色翠色交相輝映,宛如一枚枚孔雀翎眼,在淺淡月色映照下,變得熠熠光彩。
米裕隨后道破天機,這件法袍,品相大毀不假,但卻是以蠻荒天下宗門金翠城的壓箱底“云麾緙絲,通經(jīng)斷緯”手法,精心織造而成,而金翠城的立身之本,就是為王座大妖仰止的那件龍袍,錦上添花,才使得女修居多的金翠城,能夠不受眾多大妖肆意侵襲。
米裕笑道:“放在日光和月光這些光源映照下,金翠兩色相交處就會透光,波光粼粼,如水紋漣漪,透過法袍而出的晝夜兩種水紋光色,又各有不同,被譽為‘水路分陰陽’,夜間水路,湍瀨潺湲,白晝水路,曦光澄澈,能夠讓某些修行旁門秘術而不宜白日曝光的練氣士,變得日煉夜煉皆可。所以北俱蘆洲那座彩雀府,與金翠城有點相似,立身之本,都是法袍?!?/p>
韋文龍與一旁魏山君試探性問道:“城隍爺、文武廟英靈這類陰冥官吏,若是披掛此袍,豈不是就能夠在光天化日之下,光明正大以‘人身’巡游陽間?”
魏檗點頭道:“當然可以。只不過我們無法掌握金翠城的真正秘術禁制,難以縫制出真正的金翠城法袍。除了司職白晝巡查的日游神,其余城隍閣、文武廟大小胥吏官差,這類法袍穿戴在身,效果并不顯著。”
韋文龍點頭,心思急轉(zhuǎn),緩緩道:“最值錢的還是這件法袍蘊藏的緙絲經(jīng)緯術,哪怕無法涉及金翠城縫制法衣的大道根本,可只要稍稍沾邊,就會不愁銷路,哪怕如魏山君所說效果微小,可每當晝夜交替時分,夜游神哪怕提前離開衙門一刻鐘都是好事,手有余錢,以此與同僚顯擺一二,也是一樁美事……”
說到這里,韋文龍明顯語氣凝滯幾分。
北岳地界,譜牒仙師興許還湊合,不管真窮還是假窮,私底下到底還敢與患難兄弟們哭窮幾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