沛湘眼眶通紅,咬著嘴唇,以至于滲出血絲,她渾然不覺,只是委屈萬分道:“朱斂,你到底想要我與你說什么,可是我又能說什么?”
朱斂一語道破天機,“狐國和清風(fēng)城的真正幕后牽線人!與那正陽山祖師堂是否有牽連?!”
沛湘頹然倒地。
只是當(dāng)她心意微動,心念一起,就神魂震顫,竟是全然無法開口,痛苦不已,絕非作偽。
她雙手抱住腦袋,仍是竭力穩(wěn)住道心和魂魄,抬頭望向朱斂,眼神復(fù)雜,戀戀不舍,愧疚悔恨,自怨自艾……
一位白衣少年突然出現(xiàn)在涼亭內(nèi),雙指并攏,輕輕一戳沛湘眉心處。
少年背對朱斂,嬉笑道:“老廚子,還真舍得辣手摧花啊,多學(xué)學(xué)我先生不行啊?!?/p>
沛湘如釋重負(fù),如獲大赦一般,一位元嬰境,竟會大汗淋漓。她重新跪坐在涼席上,好似犯錯的學(xué)塾蒙童,突然一下子需要面對兩位夫子的責(zé)罰。
崔東山對沛湘施展了一門定魂術(shù),只是相較一般的山上仙家定身術(shù),講究多些,不是什么針對練氣士的氣府封山手段,而是專門壓勝一位元嬰境狐魅的心念,使得遠(yuǎn)在千萬里之外的幕后人,不至于循著脈絡(luò)推衍出真相。
崔東山轉(zhuǎn)頭笑道:“老廚子你差一丟丟,就要打草驚蛇了?!?/p>
朱斂笑道:“謎題已解一半?”
崔東山點點頭,“老廚子難怪能燒出一桌子好菜?!?/p>
將一座狐國拐騙到落魄山,隔絕在蓮藕福地,既是無理手,手段下作得確實過分了,也算神仙手,畢竟實打?qū)崝嗳デ屣L(fēng)城一半的財源。但如果朱斂沾沾自得,始終被蒙在鼓里,無法察覺到真正的隱患,長遠(yuǎn)來看,就會是勝負(fù)關(guān)鍵手,落魄山看似賺大,實則辛苦藏拙多年,卻主動給對手遞出一記昏手,說不定就會贏了小塊地利,最終滿盤皆輸。不但輸?shù)粢蛔系绕款i福地,極有可能還要動搖落魄山根本,曹晴朗對家鄉(xiāng)的愧疚,對自己的失望,一位文圣人武宗師的種秋,更會失魂落魄,而一直放不下一座心相寺的裴錢,會很憤怒,裴錢的心境,又會影響到暖樹,米?!淦巧綍稽c一點,人心大潰。
“想跑?”
崔東山轉(zhuǎn)頭望向一處,伸手一抓,從狐國邊境地帶的虛空處,抓取一物,將一粒神魂念頭凝為一顆棋子,以雙指輕輕碾碎,再伸手一握,往那沛湘額頭重重一拍,重歸原位,又有些許細(xì)微變化,“開玩笑,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耍那心念神通,給老子乖乖回去!”
崔東山最后雙指彎曲,輕輕一記板栗敲在沛湘眉心處,“”
朱斂默不作聲。
難怪世人都羨神仙好,術(shù)法駁雜神通高。
那個以秘術(shù)禁制沛湘心念的幕后人,是神仙中人,崔東山能夠?qū)⑦h(yuǎn)遁無形的一粒心念拘回手中,玩弄于鼓掌間,并且重新交還沛湘,當(dāng)然更是仙人手段。
朱斂突然聚音成線,與崔東山說道:“顧璨寄過一封密信到披云山,托付魏檗轉(zhuǎn)交落魄山。說他身邊那個柴伯符,與清風(fēng)城許氏婦人,是師兄妹的身份,柴伯符還知道他那師妹,其實另有隱秘師傳,但到底是誰,顧璨在信上說柴伯符確實不清楚。所以我猜測許氏婦人,與沛湘,都是同一個人的棋子,只不過雙方都不清楚此事,幕后人也由著她們內(nèi)斗內(nèi)耗多年,作為一層障眼法?!?/p>
崔東山笑瞇瞇不說話。
朱斂笑道:“人心如水,所以與人交心,就是涉水而行,或小河溪澗,清澈見底,或江河滾滾,渾濁不堪,或古井深淵,深不見底,一著不慎,就會淹死人?!?/p>
崔東山感嘆一聲,抬手用袖子擦拭臉頰,“有些事情,我曉得卻說不得,更做不得,老廚子你廚藝好,多擔(dān)待些。不然只會將原本脈絡(luò)清晰的一樁事情,變得混淆不堪。一旦潭水渾濁,就再難察見淵魚了。”
從朱斂,到鄭大風(fēng),再到魏檗,三人對于一件事情,極其默契,既放心崔東山此人的做事,又要小心此人的真正心思。
崔東山對此心知肚明,不覺得有任何不妥。
事實上,崔東山反而歷來堅信一座山頭,本該如此,理該如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