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是年幼裴錢,單憑這句混賬話,這會兒連王赴愬的祖宗十八代都給她在心中刨翻了,如今裴錢,卻只是心平氣和說道:“王老前輩,師父說過,今日我勝過昨日我,明日我勝過今日我,就是真正的練拳所成,心中先有此較勁,才有資格與外人,與天地較勁?!?/p>
王赴愬咦了一聲,點點頭,大笑道:“聽著還真有那么點道理。你師父莫不是個讀書人?不然如何說得出這般文縐縐話語。”
裴錢點頭道:“我?guī)煾府?dāng)然是讀書人。”
王赴愬有些遺憾,這些天沒少拐騙鄭錢當(dāng)自己的弟子,可惜小姑娘始終不為所動。
這個名叫鄭錢的丫頭,可了不得,也不說她的拳法根腳來歷,卻是個好似走火入魔一般的女子武癡,時時刻刻都在練拳,遇到了李二后,主動跟這個獅子峰止境武夫,討要了四張古怪至極的仙家符箓,瞅著輕飄飄的一張符箓,實則分量極重,被裴錢分別張貼在手腕和腳踝上,用以壓制自身拳意,砥礪體魄,所以乍一看裴錢,就像個學(xué)拳未曾遇到明師、以至于走樁走岔了的金身境武夫,王赴愬對那符箓很感興趣,只是李二這家伙脾氣不太好,說花錢買不著,但是可以白送,前提是贏過他李二的拳,贏了,別說四張,四十張都沒問題。
王赴愬一想到獅子峰地界那場沒規(guī)沒矩的問拳,就一陣頭大,還是算了吧,拳怕少壯,一個年輕小伙亂拳打死老師傅,算什么本事,老夫是氣量大,容得晚輩放肆,不與你李二一個體魄神魂都位于巔峰的年輕人計較,不然老夫若是年輕個一兩百歲,多挨你十幾拳,再倒地不起,輕松得很。
王赴愬問道:“你那師父,多大歲數(shù)?”
裴錢以誠待人,“比我歲數(shù)大,比李叔叔和王老前輩年紀(jì)都小?!?/p>
王赴愬大為訝異,忍不住又問道:“那就是他擅長壓境喂拳嘍?”
裴錢使勁點頭,“當(dāng)然!”
王赴愬與李二問道:“寶瓶洲當(dāng)真有這么一號年紀(jì)輕輕的武學(xué)宗師?為何半點消息都無?連那皚皚洲都有個阿香妹子,名聲傳到我耳朵里,寶瓶洲離著北俱蘆洲這么近,早該名動兩洲山上才對?!?/p>
李二不客氣道:“跟你不熟,問別人去?!?/p>
王赴愬這位出了名的老莽夫,立即脾氣上頭,搓手道:“李二,找地兒打一架?”
李二說道:“然后拳就躺地上,哼哼唧唧裝死?”
李二確實不太會聊天,拆祖師堂才是一把好手。
王赴愬倒是不介意與李二問拳一場,只是如今身邊有個鄭錢,就暫且放過李二一馬。
裴錢以眼角余光瞥了一下白衣老猿,瞧著好像心情不太好?很好,那我心情就很不錯了。劍仙如云的正陽山是吧,且等著。
王赴愬惋惜道:“可惜咱們那位劍仙酒友不在,不然老龍城那邊的異象,可以看得真切些。武夫就這點不好,沒那些亂七八糟的術(shù)法傍身?!?/p>
儲君之山這邊,讓武夫能看清楚的,只有南岳前方戰(zhàn)場的異象橫生。
涼亭內(nèi),純青趕緊取出一壺青神山酒釀,喝了口酒壓壓驚,大驪王朝,或者說是繡虎崔瀺,到底是如何能夠如此完整煉化一洲文武氣運,最終化為己用?
凡人之軀,終究難以比肩真正神靈。此役過后,大概就不再是浩然天下修道之人的定論了。
先前那尊身高萬丈的金甲神人,從陪都現(xiàn)身,手持一把鐵锏,又有一尊披甲神人,手持一把大驪制式戰(zhàn)刀,毫無征兆地屹立人間,一左一右,兩位披甲武將,好似一戶人家的門神,先后出現(xiàn)在戰(zhàn)場中央,阻滯那些破陣妖族如過境蝗群一般的兇狠沖撞。
事實上這兩位享受無數(shù)人間香火的武運神靈,正是大驪上柱國袁、曹兩姓的老祖宗,一洲之地,山河各處,人人最熟悉不過的兩張面孔。
兩尊等同于飛升境的武運神靈幾乎同時朗聲道:“犯我國土者,斬之?!?/p>
“踐我山河者,誅之?!?/p>
但是比這更匪夷所思的,還是那個一巴掌就將遠(yuǎn)古神靈按入大海中的青衫文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