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不等少年與陳平安有更多合計,少年就一個踉蹌后退,身形消散,去往別城,只能急匆匆與陳平安說了一句話,好像讖語,“雞鳴天上,犬吠云中”。
雞犬城?取名字是不是太不講究了?若是“得道城”,不更好聽些?估計是名字太大,不合適?
陳平安抖了抖袖子,右手指尖凝聚出一粒五彩光亮,文氣濃郁,如指尖生花,最終被陳平安收入袖中。
秦子都對此并不上心,條目城內(nèi),過客們各憑本事掙取機緣,沒什么好奇怪的。只是她對那額頭光潔、梳丸子頭的裴錢,眼神復雜,最終一個沒忍住,勸說道:“小姑娘,士為知己者死,女為悅己者容,你若是能夠好好拾掇一番,也是個姿容不差的女子,怎的如此敷衍馬虎,看這劍仙,既然都清楚我的小名了,也是個曉得閨閣事的行家里手,他也不教教你?你也不怨他?”
裴錢出門游歷,從來穿著利落,無半點妝容,發(fā)髻更是簡單,這會兒她面無表情說道:“用不著,利落些,不礙事?!?/p>
那秦子都痛心疾首道:“不礙事?怎就不礙事了?愛美之心人皆有之,女子讓自己增添姿色,豈不是天經(jīng)地義的正理?”
裴錢看著眼前那個當下一臉妝容慘兮兮的少女,忍住笑,搖搖頭不再言語。
陳平安笑道:“古人云天地清淑之氣,萃在女子閨房。世間女子得閑了,確實皆宜淡妝。碧玉姑娘方才說女為悅己者容,既然天地是第一大才子,那么女子無論濃妝淡抹,只需得體,便與之最相宜?!?/p>
一半話語,是陳平安的真心話,只要裴錢自己想要與那胭脂水粉打交道,別是那濃艷路數(shù),淡妝當然無妨。到了裴錢這個歲數(shù),畢竟再不是當年那個黑炭小姑娘,確實也該好好打扮自己一番。當然要說裴錢自己不樂意,喜歡素面朝天,也無所謂。至于剩余一半話語,當然是陳平安與這位書上所謂胭脂神府秦娘娘的客氣話。
秦子都驚訝不已,竟是再無先前初見時的倨傲清冷姿態(tài),與陳平安施了個萬福,而且第一次換了個稱呼,笑語盈盈道:“陳先生此語,可謂得體又契心,讓人聽之忘俗。那么奴婢就預祝陳先生在接下來三天內(nèi),順遂有所得?!?/p>
陳平安與她抱拳道了一聲謝。
秦子都問道:“陳先生可曾隨身攜帶胭脂水粉?”
陳平安搖頭道:“不曾。”
顯然又錯過了一樁機緣。
她笑著點頭,亦是小有遺憾,然后身形模糊起來,最終化作七彩顏色,一時間整條街道都芬芳撲鼻,七彩好似仙人的舉形高升,然后轉瞬去往各個方向,沒有任何蛛絲馬跡留給陳平安。
陳平安笑道:“四天后換了地方,咱們說不定能吃上臭豆腐。”
裴錢會心一笑,有些期待。脂粉妝容什么的,太累贅,裴錢只覺得會妨礙出拳,所以她是真不感興趣。不過騎龍巷的石柔姐姐,十分喜歡這些,不知道三天內(nèi)有無機會,能夠在這條目城帶幾樣回去。
小米粒站在籮筐里邊,聽說那臭豆腐,立即饞了,趕緊抹了把嘴。啥也沒聽懂,啥也沒記住,就這臭豆腐,讓黑衣小姑娘嘴饞,惦念不已。
陳平安稍稍挪步,來到那棉布攤子旁邊,蹲下身,眼神不斷偏移,揀選心儀物件,最終選中了一把巴掌大小的袖珍小弓,與那坐擁十萬甲兵的虬髯客問道:“這把弓,怎么賣?”
攤子先前那只鎏金小水缸,已經(jīng)被邵寶卷回答青牛道士的問題,得了去。
棉布上邊,這會兒還剩下一小捆枯死梅枝,一只水仙小瓷盆。
一幅收起的卷軸,外邊貼有一條小箋簽,文字娟秀,“教天下女子梳妝打扮”。
一件鐵鑄三猴撈月花器。一塊烏木鎮(zhèn)紙,“不肯隨風,玄寂無聲。大人自正,鎮(zhèn)之以靜?!甭淇疃?,“叔夜”。
最后就是擺放在角落的那張小弓,造型古樸,玲瓏袖珍,仿佛稚童嬉戲之物,銘文細微,不易察覺,“云夢長松”。
虬髯客見這人挑來挑去,結果獨獨挑了這張小弓,神色無奈,搖頭道:“賣也賣,只是客人你不易買,得先湊齊幾本書,最少三本,給我看過了,公子再用其中一本書來換。至于其它,我就不多說了?!?/p>
陳平安點點頭,心中有了主意,又轉頭望向那畫軸,問道:“這幅畫怎么賣?還是以物易物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