寧姚默不作聲。
陳平安皺緊眉頭,揉了揉下巴,瞇起眼,心思急轉(zhuǎn),仔細(xì)思量起來。
周米粒趕緊再撥了一大堆瓜子給山主夫人,多磕些。
剎那之間,寧姚長劍離匣,她一手持劍,突兀一斬屋內(nèi)虛空處,寧姚瞬間就已經(jīng)仗劍遠(yuǎn)游而去。
根本不用寧姚言語,寧姚與陳平安也一直未有任何心聲交流,可雙方根本無需眼神交匯,陳平安就已經(jīng)跟隨寧姚身形一閃而逝。
雙方來到一處山巔,正是先前邵寶卷覲見船主時的站立處。
只是再不見那中年文士和瞌睡僧人,此刻山巔已經(jīng)空無一人,但是留下了一張蒲團(tuán)。
陳平安伸手繞后,輕輕抵住背后劍鞘,已經(jīng)出鞘寸余的夜游自行歸鞘,環(huán)顧四周,贊嘆道:“壺中洞天,大好河山,手筆是真不小,主人如此待客,讓人還禮都難?!?/p>
陳平安蹲下身,仔細(xì)打量起那張蒲團(tuán),好像是船主故意留下的,作為解謎的獎勵。
寧姚雙手拄一把仙劍“天真”,俯瞰一處云海中的金色宮闕,說道:“只憑你我,還是很難抓到這個船主?!?/p>
“做客有做客的講究,玩命有玩命的打法?!?/p>
陳平安留下那張蒲團(tuán),起身與寧姚笑道:“回吧?!?/p>
寧姚遞出一劍。
條目城客棧那邊,寧姚和陳平安聯(lián)袂返回。
裴錢已經(jīng)坐在了周米粒身邊的長凳上,小米粒就一直保持先前那個嗑瓜子一半的姿勢,當(dāng)個木頭人,等到好人山主跟山主夫人返回,小米粒這才繼續(xù)嗑瓜子如飛,陳平安笑道:“沒事,剛才逛了個有趣的地方,差點就能見著一位張夫子。接下來咱們聊天,可以隨意些?!?/p>
陳平安一口氣取出四壺酒,兩壺桂花釀,一壺家鄉(xiāng)的糯米酒釀,再取出四只酒碗,在桌上一一擺好,都是當(dāng)年劍氣長城自家酒鋪的家伙什,將那壺糯米酒釀遞給裴錢,說今天你和小米粒都可以喝點,別喝多就是了,給自己和寧姚都倒了一碗桂花釀,試探性問道:“不會真的只有三天吧?”
“是三年。不過我不會停留太久。”
寧姚說道:“我來這邊之前,先劍斬了一尊遠(yuǎn)古余孽,‘獨目者’,好像是曾經(jīng)的十二高位神靈之一,在文廟那邊賺了一筆功德。能夠斬殺獨目者,與我打破瓶頸躋身飛升境也有關(guān)系,不只一境之差,劍術(shù)有高低差異,而是天時地利不全部在對方那邊了,所以比起第一次問劍,要輕松很多?!?/p>
破境,飛升。兩場問劍,天時地利,獨目者,高位神靈。
說這些的時候,寧姚語氣平和,臉色如常。不是她刻意將驚世駭俗說得云淡風(fēng)輕,而是對寧姚而言,所有已經(jīng)過去的麻煩,就都沒什么好多說的。
寧姚今天卻多說了一句,“如果有你在,會更輕松些?!?/p>
只是寧姚沒說,是飛升城有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在,是飛升城更輕松些,還是她身邊有陳平安在,她就會更輕松些。可能都是,可能都一樣。
寧姚沒什么好難為情的,因為這是實話。
甚至整個飛升城都不會否認(rèn)這個事實,尤其是隱官一脈的劍修,和刑官里邊的武夫一脈,再加上泉府一脈的年輕劍修,都尤其懷念那個留下太多有趣事跡、無數(shù)個大小故事的年輕隱官。哪怕是因為各色理由,那些對酒鋪二掌柜、半個外鄉(xiāng)人毫無好感的劍修,扎堆喝酒那會兒,每每聊起此人,無論是一句“遠(yuǎn)看是阿良,近看是隱官”,還是“一拳就倒二掌柜”,亦或是花里花俏上了戰(zhàn)場,都是談資,都是極好的佐酒菜。
比如就連被陳平安帶回浩然天下的九個劍仙胚子里邊,都會有不喜歡年輕隱官的孩子,而且還不止一個。但是誰都不否認(rèn),對敵之時,己方陣營,身邊有無一個隱官收劍時,幫著出謀劃策,查漏補缺,出劍時也能身陷險境,舍生忘死,兩者的差別,確實不小。
陳平安聞言有些愧疚,舉起酒碗,抿了口酒,拿起自家落魄山的一條溪魚干當(dāng)佐酒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