事實上書院賢人頭銜的頒發(fā),歷來是一洲書院自己篩選。文廟這邊幾乎從不插手賢人的勘驗、評定。
書院管賢人,文廟管君子,這是禮圣親自訂立的定例。
實在是這小子功勞太大。一個十四境老瞎子的立場顛倒,就等于一正一反,幫著浩然天下多出了兩處十萬大山。
看架勢,只要他那弟子愿意開口,十萬大山里邊的七八百尊金甲傀儡,都能一聲令下,浩浩蕩蕩殺向蠻荒?
再者加上按照檔案里邊的說法,李槐雖然治學(xué)一事“力有未逮”,可是好歹“治學(xué)勤懇,無有懈怠,性情溫和,無驕躁氣”。
而且一看筆跡,就知道是禮記學(xué)宮司業(yè)茅小冬的親筆。
儒家子弟嘛,求學(xué)的態(tài)度,其實很重要。
至于治學(xué)成就的高低,或是科舉制藝的成績,確實還是要講一講那祖師爺是否賞飯吃。
韓老夫子問了身邊的文廟教主,董老夫子笑道:“問題不大,我看可行?!?/p>
韓老夫子又問了問門外坐著的經(jīng)生熹平,后者答道:“鴛鴦渚那邊,李槐心思澄澈,很不容易。”
那就這么定了。
李槐是板上釘釘?shù)臅嘿t人了。
這種事情,還不至于勞駕禮圣在內(nèi)的那三位主位圣人吧?再說了,那老秀才,本就是李槐的文脈祖師,護犢子這一門大道,文圣可以算是當(dāng)之無愧的十五境大修士。
這會兒剛剛乘坐渡船去往鸚鵡洲的李槐,肯定不知道自己即將成為一位書院賢人了。
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嘛。
小小鸚鵡洲,人頭攢動,人滿為患。因為這邊包袱齋的老祖師,親自開了個包袱齋,當(dāng)然不比尋常,以至于連皚皚洲財神爺?shù)南眿D,都帶著個個身份顯赫的閨中好友,聯(lián)袂現(xiàn)身,大駕光臨鸚鵡洲,有她在,那就不是花錢,而是撒錢了。
渡口當(dāng)?shù)氐亩纱?,十分簡陋,因為只需要往來于四處渡口,用不著?/p>
大修士要串門訪友,要么御風(fēng)遠游,要么自有渡船。
一行人站在欄桿旁邊,遠眺腳下山河,唯有那座文廟,云遮霧繞。
相信沒有任何一位飛升境,膽敢施展掌觀山河,窺探那處的山水。
李寶瓶輕聲問道:“小師叔在想事情?”
陳平安笑道:“小師叔在鰲頭山那邊,已經(jīng)得手了,這會兒正站在大街上,準備跟人對罵。”
家鄉(xiāng)小鎮(zhèn)那邊,只要是個稍有慧根的孩子,在這件事上,本事都不低,因為街頭巷尾,雞鳴犬吠里,每天都有高手幫忙“喂招”,有樣學(xué)樣的“學(xué)拳”機會,實在太多。
可惜蔣龍驤那邊,這位邵元王朝被譽為“文壇宗主,坐隱神仙”的老書生,被那人丟在地上后,衣衫不整,發(fā)鬢凌亂,坐在地上,只是忍著渾身劇痛,咬緊牙關(guān),心中恨恨,嘴上卻一言不發(fā)。
哪怕那人讓他再罵,蔣龍驤也只是默默等著鰲頭山那邊的救兵趕來,留得青山在,不怕沒柴燒。讀書人,不必與莽夫做那口舌之爭,上不得臺面的拳腳之爭,更是只會斯文掃地,絕非書生作為。
何況不遠處,就是文廟,就是熹平石經(jīng),就是功德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