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來有了師徒名分,又因為他年紀小,就得以去過師父住處幾次,知道那邊懸了一幅男子的掛像,還有題詩,可能是因為畫卷材質(zhì)太過粗劣,字跡漫漶,缺了許多內(nèi)容。
青衫一笑白云外……野梅瘦得影如無……
荊蒿少年時曾經(jīng)與一位年長師姐問過此事,師姐猜測大概意思,是說當年有人下山遠游去了,只留下佳人在山中獨居,憔悴消瘦得厲害了。
荊蒿這一脈,往上推兩代,也就是荊蒿的祖師爺,其實是個橫行天下的山澤野修,屹立山巔千年,卻一直沒有找到個合適的落腳地,聽聞后來是師父福緣深厚,幫助祖師爺找到了這處青宮山。然后就開始開山立派,在文廟那邊積攢功德,躋身宗門,開枝散葉,最終成為流霞洲山上的頂尖仙府,如今更是穩(wěn)居頭把交椅。
青宮山三千多年來,一直都算順遂,所以荊蒿一直沒機會去取畫下山。
師父的修道之地,早已被荊蒿劃為師門禁地,除了安排一位手腳伶俐的女修,在那邊偶爾打掃,就連荊蒿自己都不曾踏足一步。
陳濁流譏笑道:“我今天莫不是攀親戚來了?好與一個廢物晚輩,討要幾個磕頭聲響?”
荊蒿輕輕晃了晃袖子,竟是一跪在地,伏地不起,額頭輕觸地面三下,“晚輩這就給陳仙君讓出青宮山。”
荊蒿的師父,以及歷史上那位曾經(jīng)躋身過浩然十人之列的祖師,都是飛升境,尤其是后者,中土神洲野修出身,貨真價實的名動天下。
這就是真正的山上傳承了。
等到荊蒿接手青宮山,也不差,順風順水修成了個飛升境。
不過青宮山現(xiàn)任宗主,或者說前任山主,就要遜色不少,這輩子都會只是個仙人。此人如今得了荊蒿的法旨,已經(jīng)閉關(guān)思過去了。等到荊蒿此次返回青宮山,還要為這個口無遮攔的弟子,再下一道法旨。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,竟敢往自己師尊身上潑臟水?
此人的那些嫡傳,境界最高不過玉璞,未來大道成就,未必就能高過此人。
所以眼前這位既沒背劍、也沒佩劍的青衫書生,說他們青宮山一代不如一代,沒有半點水分。
至于荊蒿的師父,她在修道生涯最后的千年光陰,頗為可憐,破境無望,又遭受一樁山上恩怨的重傷,不得不轉(zhuǎn)入旁門歧途,修道未能徹斬三尸,煉至純陽境,只能堪堪能避開兵解之劫,一念清靈,出幽入冥,形神契合遠古地仙,最終熬不過光陰長河年復一年的沖激,身形消散天地間。
她為青宮山傳下一門擲劍法,專門為不是劍修的練氣士量身打造,但是規(guī)定后世青宮山弟子,一代只有一人可以研習此劍術(shù)。
小至花草樹葉,大至江河山岳,都可以“擲如飛劍”。
其實先前在竹林茅屋那邊,竇粉霞丟擲石子、竹葉,就是使出了這門擲劍法。
當然最早都是陳濁流傳下的,嬉戲人間數(shù)千年,其實這位斬龍之人,不光光是賈晟、白忙這般處境。
荊蒿直起身后,就一直跪坐在地。
陳濁流嘖嘖道:“難怪那傻妮子會挑選你當山主,人不咋樣,倒是機靈啊。起來吧,地上跪久了,膝蓋不疼嗎?”
荊蒿這才站起身。
由不得他在此人跟前,如此卑躬屈膝。
左右問劍,劍術(shù)再高,也只問荊蒿一人。
可眼前這個神出鬼沒的前輩,卻能在手掌反復間,就讓整座青宮山和山上數(shù)百號修士,全部翻天覆地。
陳濁流臨時改變主意,吩咐道:“青宮山你留著就是了,不過以后可能會有個我的朋友,去那邊做客,記得好好款待,失了禮數(shù),我拿你是問。對了,你那個被關(guān)禁閉的弟子,我看還湊合,就繼續(xù)當他的山主好了,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