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平安取出了一壇百花釀和四只花神杯。
禮圣笑道:“竟然是百花釀,好多年沒喝上了?!?/p>
老秀才起身道:“平安,你坐著,坐著就好了,我來為禮圣倒酒。”
“先生,這種事情我來做就行了?!?/p>
“不用不用,你好不容易回了家鄉(xiāng),還是每天殫精竭慮,半點沒個閑,不是替太平山看守山門,跟人起了沖突,連仙人都招惹了,多吃力不討好的事兒,還要幫著正陽山清理門戶,換一換風氣,一趟文廟之行,都不說別的,只是打了個照面,就入了酈老夫子的法眼,那老古董是怎么個眼高于頂,怎么個說話帶刺,說實話,連我都怵他,如今你又來這大驪京城,幫忙梳理脈絡,力所能及地查漏補缺,結(jié)果倒好,給恩將仇報了不是,就沒個片刻省心的時候,先生瞧著心疼,要是再不為你做點雞毛蒜皮的小事,先生心里邊,不得勁!”
禮圣看著爭執(zhí)不下的兩位,微笑道:“不如我來倒酒?”
至于老秀才的陰陽怪氣和含沙射影,習慣就好。早年文廟議事,老秀才可沒少說,反正一條文脈就他一人在場,隨便噴唾沫,都沒個誤傷的顧慮。
老秀才悻悻然坐回位置,由著關門弟子倒酒,依次是客人禮圣,自家先生,寧丫頭,陳平安自己。
喝酒之前,禮圣說道:“稍等片刻,回去兩趟?!?/p>
老秀才急匆匆道:“禮圣何必如此?!?/p>
只是電光火石之間,老秀才就只有一聲嘆息,再不言語什么。
阻攔個屁啊,就只是這么個眨眼功夫,禮圣其實“回去”皆已做成,最終回到了“當下”。
逆流光陰長河,推本追源,溯洄從之,道阻且長,是謂“回”。
沿著光陰長河,同一方向,順水遠游,快過流水,是為“去”。
禮圣微笑道:“并無遺患,你很小心?!?/p>
既然說的是那個粹然神性的陳平安,當然就是說眼前這個陳平安了,其實并無兩樣。
陳平安起身作揖致謝道:“辛苦禮圣先生了?!?/p>
老秀才小心翼翼問道:“禮圣,方才去了多遠?”
這可不是什么小事!
禮圣說道:“不用擔心,不算遠。”
老秀才開始施展一門連關門弟子都未學走的成名絕學,耍無賴,“別跟我整這些虛的,說,到底走了多遠!”
禮圣轉(zhuǎn)頭望向陳平安,眼神詢問,好像答案就在陳平安那邊。
陳平安又無法裝傻,只得硬著頭皮給出心中答案:“禪宗有言,說似一物即不中?!?/p>
就像陳平安家鄉(xiāng)那邊有句老話,與菩薩許愿不能與外人說,說了就會不靈驗,心誠則靈,有求必應。
老秀才雙手舉起酒杯,滿臉笑意,“那我先提一個,禮圣,一個人喝酒沒啥意思,不如咱哥倆先走一個,你隨意,我連走三個都沒事?!?/p>
好好一頓原本誰都不會勸酒的酒,愣是給老秀才折騰出了一股子江湖草莽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