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陳平安看來,人間萬年以來,最辛苦的三個人,是合道浩然天地規(guī)矩的禮圣,是合道劍氣長城的老大劍仙,是藥鋪后院那個常年吞云吐霧的老人。
三人就像都在畫地為牢,而且是整整一萬年。
在陳平安眼里,楊爺爺不管對自己有無長遠的算計,哪怕之后知道了老人的身份,反正在他眼中,楊爺爺一直是人,不是什么管著一座飛升臺的青童天君。
禮圣說道:“與寧姚說一聲,她還是需要走一趟文廟的?!?/p>
陳平安答應下來。
不是禮圣和文廟在擺架子,而是文廟對寧姚身份的認可。
陳平安作揖,久久沒有起身。
老秀才輕輕拍了拍關門弟子的胳膊,陳平安這才起身。
看著年輕人的那雙清澈眼睛,禮圣笑道:“沒什么?!?/p>
很多好道理為何會空,因為說理之人,其實未曾感同身受,與聽理之人并未悲歡相通,無法真的將心比心。
就像早年在彩衣國胭脂郡內,小女孩趙鸞,遭受劫難之時,唯獨會對陌生人的陳平安,天然心生親近。
因為一樣苦過。
人之靈秀,皆在雙眸。某一刻的不言不語,反而勝過千言萬語。
陳平安不過是合道劍氣長城那么些年而已,就差點瘋了,所以才會更清楚老大劍仙和禮圣的付出。一樣的道理,所以禮圣才會回答一句沒什么。
禮圣離去之前,微笑道:“只說傳道授業(yè)解惑一事,與你先生一樣,很不錯?!?/p>
老秀才一跺腳,埋怨道:“禮圣,這種誠心言語,留著在文廟議事的時候再說,不是更好嗎?!”
禮圣斜瞥一眼老秀才。
老秀才立即一個圓轉如意的見風使舵,爽朗笑道:“現在說來那也是極好的,好話不用太多耳朵聽?!?/p>
禮圣跨出門檻后,就瞬間重返中土。
老秀才帶著陳平安走在巷子里,“好好珍惜寧丫頭,除了你,就沒人能都能讓她這么拗著心性?!?/p>
陳平安一頭霧水,不知道為何先生會這么說。
老秀才難得在這個關門弟子這邊,想要生氣一遭,下意識抬起手,就立即收回手,差點當成左右和傻大個了,最后只是氣笑道:“臭小子,這次竟然不是裝傻,是真傻!該傻的時候偏偏不去裝傻扮癡,不該傻的時候偏偏不開竅,你就沒發(fā)現,寧丫頭這趟浩然之行,她在你這邊,是不是經常主動挑起話頭,只是為了讓你多說幾句?”
陳平安撓撓頭,好像真是這么回事。
老秀才撫須而笑,男女情愛一道,自己這個當先生的,果然還是有點學問可以傳授弟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