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平安點點頭,“由此推斷,此物最少有千年的年齡了,是很值錢。不過珊瑚筆架與那白玉京琳瑯樓,又能有什么淵源?”
天下蛟龍之屬,幾乎全部劃分給了浩然天下,歸儒家文廟管轄。
西方佛國那邊的蛟龍,數量不多,無一例外,都成了佛門護法,不算在蛟龍之列了。
“琳瑯樓有一幅《珊瑚帖》,意氣-淋漓,堪稱神品,傳言墨彩灼目,畫珊瑚一枝,旁書‘金坐’二字,奇絕。傳聞東海珊瑚枝,最可貴之處,猶有一句讖語,‘萬年珊瑚枝上玉花開’,所開之花,被譽為五色筆頭花,就是后世妙筆生花的由來之一?!?/p>
陸沉娓娓道來道:“最關鍵的,是那書畫長卷里邊,其實藏著一座品秩不低的古老龍宮遺址,雖然比不得四海龍君的府邸,差得也不會太遠了。至于是誰,竟然能夠讓龍宮納入一幅字帖之內,無從知曉了,有說是那位三山九侯先生的手筆,貧道反正是沒親眼見過字帖,那個王洞之吝嗇得很,誰都不給看,貧道也就無法推衍一二,只知道琳瑯樓那邊始終無法打破山水禁制,倒是可以確定一事,玉版城的那只珊瑚筆架,極有可能就是那把失傳已久的鑰匙?!?/p>
陳平安點頭道:“那就得按照半座龍宮算賬了?!?/p>
陸沉大義凜然道:“必須的?!?/p>
反正不是花自己的錢,不心疼。
陸沉想起一些陳年舊事,唏噓不已,反正閑著也是閑著,就當起了說書先生,說遙想當年,天地中央,八極之地,九垓同風。
只說那浩然天下的四海龍君都還在,身居高位,執(zhí)掌海陸水運,層出不窮的龍裔之屬,大瀆江河里邊水族無數,很熱鬧的,每逢山上修士與水族山水重逢,全是事端,經常吵架,一言不合就打架,打完架再換個地兒繼續(xù)吵,給后世留下了無數的志怪軼事。
大哉滄海何茫茫,天地萬寶蘊藏其中,名義上都屬于那些大小龍宮、水仙府邸,世間真龍確有喜好搜刮天材地寶的習俗,每一座龍宮水府,就是一處寶庫,上古四海水域,其中又以東海為首,水域最為廣袤無垠,海底尤其盛產玉樹、珊瑚,品相最好。
陸地上的仙師們紛紛入海尋寶,砍伐玉樹,攀折無數,珊瑚有盡采無窮嘛,于是諸位龍君便會登岸訴苦,喋喋不休,似怕龍宮寶藏空。還有什么東海金鯉一口吞卻海,率領麾下百萬水族,揭竿而起,要造四海龍君的反。此外還有什么龍女曬衣,什么書生夢游水府,成為名副其實的乘龍快婿。
就像你們寶瓶洲,早先就有古蜀地界,腥風怪雨,經過數千年的繁衍生息,蛟龍橫行,曾經版圖兩頭接壤海濱,外鄉(xiāng)劍仙,喜好行斬龍之舉,以此淬煉劍鋒,要說劍修煉劍,砥礪劍鋒,后世有價無市的斬龍臺,如何比得過真正的蛟龍,反正水裔不計其數,隨便找個由頭,劍仙就能夠肆意遞劍。
一個滔滔不絕,一個凝神傾聽,雙方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昔年城池地界。
一只黃雀停在陸沉肩頭,
當年在驪珠洞天那邊擺算命攤子,生意冷清,實在無聊,陸沉就憑借這只黃雀勘驗文運多寡,
趙繇,宋集薪,劉羨陽,陳平安……幾乎小鎮(zhèn)所有年輕一輩子,都被實在悶得發(fā)慌的陸掌教測試過文運。
至于陸沉為何會獨獨將陳平安看走眼,早就認栽了,反正不差這一件兩件的。
陳平安笑問道:“陸掌教的xiong襟氣量,當世無二,總不會對劉羨陽記仇吧?”
陸沉笑道:“你都這么說了,貧道哪里好意思揪著點芝麻大小的陳年舊事不放,不大氣?!?/p>
當年在家鄉(xiāng),劉羨陽掀翻了陸沉的算命攤子,氣勢洶洶,還要打人。
陳平安不是擔心這個舉動,會讓陸沉耿耿于懷,而是憂慮劉羨陽為何會有這個舉動,陸沉又會不會循著某條不為人知的脈絡,有所布局,伏線千里,然后守株待兔一般,等著未來的劉羨陽。
比如劉羨陽祖上是文廟欽定的豢龍士,
而陸沉與世間真龍,又有著千絲萬縷的淵源,尤其是那位身份尊貴的龍女。
陳平安很少在陸沉這邊如此不強硬,近乎示弱。
無論是言語還是買賣,多是針鋒相對,算計分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