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就已經(jīng)是驚弓之鳥的女冠,又見到那白衣少年抬起一手,雙指并攏,眼神堅毅,信誓旦旦道:“我溫煜可以對天發(fā)誓,我要是不在天目書院的山長和當學宮司業(yè)的先生那邊,不把這件事給坐實了,不把你關到白發(fā)蒼蒼,以后我就跟你一起姓呂?!?/p>
老真人喟嘆一聲,“積翠觀的茶水真心不錯,不能白喝,那貧道也提醒滿月道友一句好了,離開積翠觀之前,除了敬香祈福,可以多帶幾百本書籍,被幽禁后聊以解悶,再隨身攜帶一把鏡子,做個伴兒,美人白發(fā)鏡先知?!?/p>
女冠慘無人色,驀然轉頭,先雙手掐道訣,再祭出一件秘寶本命物,似乎施展了一門封山屏障術法,這才顫聲道:“晚輩知錯了,梁天師救我!”
梁爽啞然失笑,搖搖頭,“滿月道友,哪有你這樣的病急亂投醫(yī),貧道可不是你的救命稻草,這位才是?!?/p>
崔東山笑道:“韓玉樹在她身上設置了一道宗門禁制,韓玉樹一旦察覺到不對勁,哪怕隔著千山萬水,這位滿月道友,還是會當場變成個道心崩碎成一灘爛泥的白癡。所以先關門,再找梁老哥救命,說明她還不算蠢到家。”
女冠神色惶恐,開始自報名號,“我真名龍宮,是萬瑤宗祖師堂嫡傳弟子,恩師早已仙逝,我們這一法脈,除了我,就只剩下幾位資質尋常的中五境修士了,結丹都是奢望,一些個資質好的,早就轉投別脈了?!?/p>
崔東山忍俊不禁,“龍宮?竟然取了個這么大的名字,敢情你這輩子投胎為人,天生就是做大事來的?”
梁爽神色冷漠,對那萬瑤宗和韓玉樹,厭惡至極。
修什么道,求什么真,成什么仙。
好好一座風水極佳的三山福地,被折騰得如此烏煙瘴氣,那個身為福地真正主人的道友,既然那么閑,也不管管?
一場大戰(zhàn),就像篩子,將桐葉洲所有人心都給梳理了一遍。
宗主、山主和掌門跟供奉、嫡傳之間,人心背離,勾心斗角,宗門跟藩屬門派之間,尚且貌合神離,分賬不均。
那么可想而知,這些山頭和仙師,與他人,與這天地,豈會“同道”?就只是像一場廝殺,輸贏多寡,結果兩分。
崔東山突然問道:“你們萬瑤宗的下宗首任宗主人選,是哪個?總不可能是韓玉樹的那個嫡女吧?”
她說道:“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此事,據(jù)說是上任宗主名義上的關門弟子,是韓玉樹代師收徒,但是除了韓玉樹在內幾位祖師,好像誰都不曾親眼見過此人,只知道此人年紀輕輕,修道資質萬中無一,是三山福地歷史上最年輕的金丹,這還是因為此人成功結丹時,曾經(jīng)惹來一份極大的天地異象,就算宗門陣法都未能完全遮掩,這才泄露了些許天機。宗門上下,這些年,誰都不敢擅自議論此事,一經(jīng)發(fā)現(xiàn),就會被掌律祖師親自囚禁在后山水牢之內。我之所以知曉,還是韓絳樹先前秘密造訪積翠觀,這位宗主嫡女與我親口說的,說她這位天資卓絕的小師叔,道號‘梧桐’,極有可能成為一位飛升境大修士。”
說到這里,她猶豫了一下,輕聲道:“我看得出來,韓絳樹與那修士,多半有染?!?/p>
因為韓絳樹先前在道觀內,與自己聊起那個年輕修士時,韓絳樹自以為隱藏得很好,其實一雙眼眸里,滿是春水情意。
只是話一說出口,她便自覺失言,不該當著一位龍虎山外姓大天師,和一位天目書院副山長的面,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。
不料那白衣少年點頭微笑道:“很好,我就愛聽這些。你不妨再多聊些萬瑤宗的腌臜內幕,照實說便是,不用刻意夸大其詞?!?/p>
一直雙手掐訣穩(wěn)住道心的女冠,“快要支撐不住了?!?/p>
梁爽伸出一根手指,隔著一張茶幾,指向女冠的眉心,淡然道:“定。”
霎時間女冠如同昏睡過去,耷拉著腦袋,她就像進入一個香甜美夢中。
崔東山嘿嘿一笑,站起身,來到女冠身邊蹲著,審視片刻,抬起手掌,輕輕一拍對方額頭,打得對方魂魄一并飄出身軀,再站起身,雙指捻住那件同樣昏迷的魂魄“衣裳”,抖了抖,再隨便一抹,將魂魄推回身軀皮囊內,只余下人身小天地內的座座氣府,如星羅棋布,懸空而停。
崔東山緩緩踱步,祭出一道金色劍光,畫出一座劍氣雷池禁地,崔東山時不時歪頭,或是踮起腳跟,仔細打量起這位女冠的心相,最終在一處“府邸”之內,發(fā)現(xiàn)了韓玉樹精心設立的一道秘密禁制,崔東山驀然五指如鉤,剎那之間,就被他扯出一條金色文字構成的“纖細星河”,幾乎同時,另外一手就“摹刻”出了一條幾乎完全相同的金色文字,為女冠填補上了那條心田溝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