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莫要誆我!我會當真的!”
“算了,與你交底好了,其實本就是隱官大人的意思,允許你虛報個兩三成。”
“……”
————
寶瓶洲中部齊渡水域,疊云嶺,山神祠廟。
剎那之間,水霧升騰,彌漫整座祠廟。
今天山神廟來了一位不速之客,只見那女子覆面具,身材修長,腰間懸佩一把長劍,墜有金黃劍穗。
一身濃郁至極的水運氣息,如果不是對方刻意壓制了水神氣象。
竇淹這尊品秩不高的小小山神,恐怕就是如凡俗溺水一般的窒息感覺了。
竇淹認出對方身份,不敢怠慢,立即從神像金身走出,還要急匆匆換上一身許久沒穿的山神官袍,免得失禮。
方才定睛一看,對方懸佩長劍之外,還有一塊大驪禮部的制式腰牌,是那天水趙氏家主的字體。
齊渡長春侯,楊花。
山神金身落地后,作揖行禮,“疊云嶺竇淹,拜見齊渡長春侯,上官大駕光臨,小神有失遠迎?!?/p>
楊花漠然點頭,瞥了眼神像腳下那張長條桌案上的香爐,看來憑疊云嶺的自身山運,似乎不太可能孕育出香火小人了。
只是疊云嶺龍脈與山根的穩(wěn)固程度,倒是讓楊花有些意外,竟然不遜色昔年一座小國五岳的堅韌程度。
如果說一座宗門的底蘊,看那開峰地仙的數(shù)量,那么如楊花這類大瀆公侯的“庭院深深深幾許”,就得看轄境內(nèi)山水祠廟的數(shù)量了,而每座山水祠廟有無香火小人,就是一道最直觀的“門檻”,跨過去了,就能反哺金身,更快提升品秩,跨不過去,就是年復一年“靠天吃飯”,故而香火小人的重要程度,類似修士結(jié)金丹。
竇淹到底還是憂心好友岑文倩的處境,這位山神就舍了那些拐彎抹角的官場話術(shù),打算硬著頭皮也要與單刀直入,與長春侯打開天窗說亮話,若是楊花今天真是親自問罪跳波河而來,竇淹與疊云嶺也好為岑河伯分擔幾分,便小心翼翼問道:“侯君蒞臨寒舍,可是因為岑文倩那邊的改河為湖一事?”
實在是由不得竇淹不心虛,不通過大驪朝廷和齊渡侯府的許可,就敢擅自造湖,是山水大忌,碰到一個不好說話的上官,能不能保住金身和祠廟都難說。
楊花置若罔聞,率先跨出祠廟門檻,走向一處建造在崖畔的竹制觀景亭,小涼亭懸“疊翠排云”匾額,與楹聯(lián)一樣,都是跳波河水伯岑文倩的手筆,覆面具不見真容的女子大瀆侯君,步入涼亭后,一手負后,一手按住劍柄,眺望那條已經(jīng)因為改道而徹底干涸的跳波河,不遠處就是一座與疊云嶺山脈接壤的嶄新湖泊,水氣清靈,原本跳波河諸多水族,都沒有被岑文倩以水法牽引進入大湖,看來這個岑河伯做事情,還是有分寸的。
這次大瀆改道,事關(guān)重大,牽扯廣泛,光是需要背井離鄉(xiāng)的百姓,就多達百萬人。故而大驪京城和陪都共同抽調(diào)了禮、工和戶三部總計五位侍郎大人,專門籌建了一個大瀆改道臨時衙門,聯(lián)手督辦此事,中岳與長春淋漓一山兩府負責協(xié)同,只說此地,就廢棄了跳波河在內(nèi)的六條江河支流。
除了岑文倩運道好,因禍得福,得了一座從天而降的湖泊,無需遷徙別地,其余五條支流的水神、河伯河婆,都只能老老實實按照大驪既定方案,不得不舍棄原先的祠廟水府,必須更換金身位置,或平調(diào)至別處高位水神的府邸,擔任水府官吏,或降低金玉譜牒,擔任新河神靈,而那份搬徙金身的損耗,大驪朝廷只能給出一定數(shù)量的金精銅錢,至多彌補金身七八成,其余的,就只能通過當?shù)氐陌傩障慊鹑パa窟窿了。
不幸中的萬幸,是這種類似需要“水神跋山、山神涉水”的遷徙,雖然讓山水神靈傷筋動骨,卻不會傷及神祇大道根本。
竇淹一路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跟在楊花后邊,心里便愈發(fā)打鼓,看她架勢,真是與岑文倩興師問罪來了?
官場嘛,不管山上山下,遇到了個新上司,都喜歡刨根問底,問個根腳來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