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說老大劍仙晚節(jié)不保,竟然只能臨終托孤給一個到劍氣長城沒幾天的外鄉(xiāng)人?
結(jié)果到頭來,那個躺在病榻上一言不發(fā)的老人,就像那個在戰(zhàn)場上一劍不出的陳清都。
最終就只能留下半座劍氣長城?
陳平安雙手籠袖,笑瞇瞇道:“你又不是罵我,只是在這兒罵一個已經(jīng)作古的老大劍仙,我不生氣,怎么可能生氣呢,犯不上,沒必要?!?/p>
“就像在劍氣長城,任何一個活著的下五境劍修,都可以隨便調(diào)侃宗垣不如自己。”
“對了,青同前輩,你沒有罵我吧?”
青同默不作聲,不承認不反駁。
小陌覺得這家伙先前就該聽自家公子的勸,別節(jié)外生枝,就讓公子返回仙都山得了。
讓青同稍稍松口氣,因為陳平安已經(jīng)主動推開那兩張落葉,換成了下一幅畫卷。
陳平安問道:“是善意的提醒?仍然是鄒子的安排,還是你自己的本意?”
青同給了一個含糊說法,輕聲道:“大勢所趨,是誰的意思,并不重要。”
陳平安譏笑道:“還想不明白嗎,這是鄒子對你的提醒?!?/p>
畫面上,是身為戰(zhàn)主的一方霸主,一場有關(guān)是否“仁義”的半渡而擊。
青同后知后覺,道心一震。
青同原本認為這張落葉,是說那三教祖師一旦散道,就是一場萬年未有的嶄新格局,群雄并其,共同爭渡。
肯定會有飛升境和十四境大修士,做出那種坐斷津流、甚至是過河拆橋的攔路舉動,在自身大道之上,打殺一切有可能與自己起大道之爭的修士。
只是再想到先前陳平安的飛劍傳信,青同便忍不住背脊生寒。
陳平安冷笑道:“難道你跟鄒子打交道,就是干脆躺在地上裝死,聽天由命了?”
接下來的畫卷,有一雙纏綿悱惻的才子佳人,大概世間一樣的花好月圓人長壽,一樣的有情人終成眷屬,卻是走在不同的相思路上。
其實在陳平安當那之水的一地郡守時,或四處奔走化緣,或微服私訪,算是“體察民間疾苦”,曾經(jīng)看到一個窮酸老書生,回家之時,黃昏里路過街口,看見個擺了個熟食案子,老先生走出去很遠,反復(fù)念叨著行不得行不得,我一個讀書人,怎好親自上街去買東西呢。等走到了家門口,實在嘴饞得緊,看了眼天色,等黑了,認不清人時……只是再一想,月亮大明起來,又認得清人了,不如稍等暮色月又未起時,倒還天黑些……最終老書生便去屋子提了個籃子,快步走出,在那熟食案子,也不敢如何爭執(zhí)價錢,買了一籃子回來,罵那商賈真是黑心,真真比這天色都要黑了……
也曾看到一個不小心丟了工錢的男子,坐在街旁,離著家里還有些距離,使勁打自己的耳光。
一旁不遠處,又有一幫年輕年老的賭鬼們在那兒賭錢,賺那些如流水過家門留不住的銀錢,大聲吆喝聲響,與耳光聲并起。
之后那個老和尚在大殿內(nèi),劈砍佛像作取暖的柴火。
妄稱開悟的野狐禪,讀書人鉆研佛經(jīng)的文字障,還有那些打葛藤,以及那些動不動就呵佛罵祖的狂禪……
陳平安卻知道,加上先前遇見呂祖的一枕黃粱,以及這文官祈雨、郡守治水在內(nèi)數(shù)事,這都是鄒子在探究自己的道心傾向,或者準確說來,是三教宗旨在自己心中的輕重。
鄒子用心最深的,還是那雨后道路遇見老媼,老媼衣衫襤褸,卻騎乘駿馬,鞍轡華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