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發(fā)童子好似與隱官老祖心有靈犀,滿臉無所謂,說道:“只要別豬油蒙心,交予山下書商刊印版刻,賣了掙錢就行?!?/p>
陳平安笑道:“說正經(jīng)的?!?/p>
山上金玉譜牒之所以用“金玉”二字作為前綴,歷來有兩層含義,一層務(wù)虛,提醒修士譜牒身份來之不易,一層在實,金書玉牒,材質(zhì)本身極其考究。而那本拳譜,與宗門秘傳的珍貴道書一樣,尋常材質(zhì)的紙張,根本承載不住那份濃厚道意,簡而言之,翻刻摹本極為不易,至多是打造出次一等真跡的拳譜,說不定還需要陳平安設(shè)置重重山水禁制。
如果用個比喻,這部拳譜,就是一座山頭,山中有道氣,需要護山陣法來穩(wěn)固天地靈氣,不至于書中拳意外瀉流散。
白發(fā)童子說道:“除了隱官老祖自己觀摩、演練,將來出身落魄山和仙都山的兩宗子弟,甭管是老祖的親傳如裴錢、趙樹下等,再傳如周俊臣等,還是未來開枝散葉了,三傳弟子外加四五六七傳,只要是有譜牒身份的嫡傳,都可以翻閱此拳譜,但是不可外傳,不可以出門拳外教拳?!?/p>
陳平安點頭道:“就當(dāng)我欠你一份人情?!?/p>
一看就不是吳霜降的授意,吳宮主可沒份這閑情逸致,肯定是身邊這個落魄山外門雜役弟子自己的主意。
當(dāng)然也可能是吳霜降故意為之,有意讓陳平安欠她,而不是落魄山欠他和歲除宮一個人情,前者可有可無,后者則全無必要。
白發(fā)童子眼珠子急轉(zhuǎn),試探性問道:“隱官老祖,我有個極有遠見的建議,不知當(dāng)講不當(dāng)講?!?/p>
要是擱在以往,話聊到這里就可以結(jié)束了,可畢竟拿人家的手短,陳平安微笑道:“說說看?!?/p>
白發(fā)童子神采奕奕,說道:“我作為外門雜役子弟,可也是落魄山的一份子,理當(dāng)略盡綿薄之力,就想著鞠躬盡瘁,嘔心瀝血,夜以繼日,給隱官老祖和落魄山霽色峰祖師堂諸多大佬,編訂一部考據(jù)詳實、詞藻華美、精彩紛呈的年譜!”
山下文人和山上門派,都有編訂年譜的習(xí)慣,前者多是后人記載家族先賢的生平事跡,圍繞譜主展開,以年月為經(jīng)緯主干,后者也類似,不過范圍更廣,按照約定俗稱的規(guī)矩,頂尖宗門,可以記錄所有上五境修士的履歷,一般宗門和較大的仙府只記錄金丹修士,一般門派,就記錄洞府境在內(nèi)的中五境練氣士,總之都是有一定門檻的。
落魄山當(dāng)然早就可以做此事,之所以一直沒有動筆,大概還是山主自己不提,所有人就跟著假裝沒這回事了。
執(zhí)筆人,有點類似山下王朝的史官、起居郎,往往是一個門派里掌律一脈的修士職掌此事。
陳平安也不說話,低頭開始掏袖子。
先歸還拳譜,再來跟你算賬。
先前在騎龍巷木凳那邊,咱倆就有一筆舊賬要算。
白發(fā)童子趕忙雙手攥住隱官老祖的胳膊,“別這樣別這樣,編訂年譜一事又不著急,隱官老祖不用這么著急送我空白冊子?!?/p>
陳平安剛打算起身,白發(fā)童子拿起一只被隱官老祖整齊擱放在雙方中間的布鞋,仔細瞧了瞧,“好手藝,看得出來,很用心?!?/p>
陳平安拿回鞋子重新放回原位,好像改了主意,說道:“編訂年譜,在山上不是小事,下次我在霽色峰祖師堂議事,將此事納入議程,如果無人提出異議,就由你來負責(zé)編訂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