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到白發(fā)童子與那收起彩筆的“女子”重疊為一,陳平安就與呂喦一起下山,小陌默默跟在他們身后。
貂帽少女來到白發(fā)童子身邊,使了個眼色。
白發(fā)童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,“嘛呢?!?/p>
謝狗伸出手,“別跟我裝傻,麻溜兒的,趕緊裁剪一下,畫卷上邊只需要有我跟小陌就足夠了,送我一幅,留作紀(jì)念。”
白發(fā)童子雙臂環(huán)xiong,冷哼一聲,“這種山水畫卷,以你的境界,還不是想要怎么畫就怎么畫,跟我求個什么?!?/p>
謝狗眼神瞬間冷漠,盯著這個白頭發(fā)矮冬瓜片刻,箜篌歪著腦袋,伸長脖子,示意對方有本事就往這邊砍。
有隱官老祖在,怕了你?飛升境圓滿劍修,厲害啊,哎呦喂,真是嚇?biāo)纻€人,哈哈,我又不是人。
貂帽少女驀然而笑,破天荒露出幾分諂媚神色,低頭搓手,小聲道:“咋個能一樣嘛,咱倆好姐妹,有啥不可以商量的,要錢是吧?說吧,開個價,幾顆雪花錢?”
白發(fā)童子伸手拍打心口,故作驚悚狀,嘴上言語得寸進(jìn)尺,“也不知道方才是誰想要用眼神sharen哩?!?/p>
謝狗嘴角抽搐,笑哈哈道:“大人有大量,宰相肚里能撐船,跟我一個豆蔻少女小姑娘計較個什么?!?/p>
白發(fā)童子還想要說幾句
謝狗故意轉(zhuǎn)頭看了眼,自言自語道:“他們仨,走得有點遠(yuǎn)了?!?/p>
白發(fā)童子立即笑容更加諂媚,臉蛋笑成花兒,從袖中摸出一幅裁剪過的小品畫,工筆寫意相參,勾勒點染精妙老道,筆法極具宮廷院體畫的神意,畫中果真只有并肩而立的謝狗和小陌,只是不知何時畫上還有了新添的落款署名,白發(fā)童子遞出畫卷后,抬起頭,眼神誠摯道:“謝姐姐,裝裱一事,需不需代勞?”
謝狗手持卷軸,一手重重拍在白發(fā)童子的肩膀上,神采奕奕道:“箜篌,算我欠你一份人情,以后幫你kanren!”
下山途中,陳平安問道:“呂前輩,青冥天下那邊的奇人異士,數(shù)量比較浩然天下,是多是少?”
呂喦笑道:“奇人異士?如何定義?所以這個就很難說了。不過如果只是說境界,兩座天下山巔修士的數(shù)量,暫時差距不大,只是暫時的,至于變天,一場法雨落地過后,接下來百年之內(nèi)會很亂,某些飛升境得大機緣躋身十四境有之,老的新的十四境修士放開手腳殺飛升境亦有之,至于趁著時局未定之前,抓緊機會,飛升境相互之間的了斷舊怨,或是你爭我搶的再起新仇,相信只會更多?!?/p>
“原本最為尊崇純粹自由的蠻荒天下,因為多出一個白澤,反而可能是相對最為穩(wěn)定的一座天下,我聽說西方佛國那邊,主張看念頭一脈的禪師,與持戒嚴(yán)謹(jǐn)?shù)姆痖T律師一派,都快要演變成勢同水火的處境了,再加上密宗與禪宗,以及禪宗內(nèi)部對某位歷史上著名高僧的法統(tǒng)歸屬,異議很大,以至于各自編撰祖譜,都想要將其劃撥到自身法統(tǒng)譜牒之內(nèi),因為這直接涉及到兩支佛門顯著禪系的位置,到底應(yīng)該坐在哪邊,自然不是什么小事,至于歷史久遠(yuǎn)的那場經(jīng)教之爭,最近千年,雖然一直有佛門龍象盡力試圖模糊其界線,但是分歧依舊不小。貧道游歷多年的青冥天下,前些年,一個修士都只敢放在心里的看法,‘天下苦余斗久矣’,好似水落石出一般,從心中看法變成了一個說法,開始逐漸流轉(zhuǎn)十四州道官中,白玉京那邊好像也沒有刻意彈壓這種議論,已經(jīng)有了野火燎原的勢頭,你要知道,當(dāng)下可不是陸掌教坐鎮(zhèn)白玉京,就是余斗本人?!?/p>
“放心,不管怎么說,貧道這樣的,往前三千年前,往后三千年后,都是屈指可數(shù)的?!?/p>
臨近山腳,呂喦說道:“陳山主不必繼續(xù)送了。”
陳平安便停下腳步。
呂喦微笑道:“流水千年,隨山萬轉(zhuǎn),入廟燒香,出了山門,還需各自修行?!?/p>
陳平安點頭道:“山下百年人有萬年心,山上修士動輒長壽百年千年,所謂修行只此一心?!?/p>
呂喦問道:“沒有收到邀請?”
陳平安無奈道:“就算邀請了,我也不敢去,誰來勸說都不會答應(yīng)?!?/p>
呂喦說道:“這是因為你還不曾真正說服自己,所以說道理太多也不好。白骨真人曾經(jīng)有個比喻,就像打群架,養(yǎng)蠱?!?/p>
陳平安思量片刻,“好比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