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遇到了一位沿街叫賣杏花的貧家女,見到了迎面走來的曹茂和林正誠一行人,賣花娘就立即退到墻角根那邊站著,她眼中有些好奇,不止是民見官、貧見富貴的那種畏懼。
那個撐傘的年輕武將,就將油紙傘交給身邊的女修,他快步走向前去,與少女詢問價格,掏出錢袋子,掏出幾粒碎銀子,干脆將一籃子杏花都買下來,擔任禺州軍府隨軍修士的女子,朝他遞回油紙傘,接過花籃,她摘下一朵杏花別在發(fā)髻間。年輕武將用蹩腳言語向她稱贊幾句,女子貌美如花,男子的情話土如泥壤。
林正誠突然主動開口說道:“曹將軍跟處州落魄山那邊,有沒有香火情?”
曹茂臉色如常,“早年在家鄉(xiāng)那邊,跟當時在書簡湖歷練的陳山主見過一次面,但是算不上香火情,勉強能算不打不相識,之后就再沒有見過?!?/p>
身后幾個,都是郡的采伐院,登門拜年。
林守一就又給采伐院寄了一封家書,說自己已經(jīng)跟陳平安打過招呼了。
上次關(guān)系疏淡至極的父子,難得多聊了幾句,按照林守一的估算,此次閉關(guān)所需神仙錢,還有一百顆谷雨錢的缺口。
當時林正誠一聽這個數(shù)字,就立即打退堂鼓了,攤上這么個好像吞金獸的不孝子,就只能繼續(xù)保持一貫父愛如山的姿態(tài)了,聽到林守一說已經(jīng)跟陳平安借了錢,補上缺口。林正誠就半開玩笑一句,既然跟他借了錢,就不用還了。林守一自然不敢當真。
可林正誠其實給某個晚輩備好了一份見面禮,此物按照山上估價,差不多就是一兩百顆谷雨錢。
這是他擔任小鎮(zhèn)閽者的酬勞之一。
對于如今家底深厚到不見底的年輕山主來說,這么件禮物,可能根本不算什么。
另外一個回報,是崔瀺與林正誠有過保證,林守一將來不管修道成就如何,都可以在大驪朝廷當官,是那種可以光耀門楣而且名垂青史的大官。
自認是半個讀書人、又在督造署當差多年的林正誠,很看重這個。
林守一,字日新。
圣人抱一為天下式,知榮守辱為天下谷。既日出日新,宜慎之又慎。
林守一的名與字,都是國師崔瀺幫忙取的。
陸沉上次死皮賴臉做客采伐院,混賬話,糊涂話,玩笑話,輕巧話重話,打開天窗的亮話,蓋棺定論的明白話,混淆在一起,沒少說。這里邊又藏著陸沉一句自稱貧道多嘴一句的話,大體意思,是說林守一因為他這個當?shù)钠?,才是去了某個機會,某個機會一沒有,就牽一發(fā)而動全身,導(dǎo)致一連串的機緣,萬事皆無,滿盤皆輸。而且陸沉最后還補上一句,他當年擺攤算命,是給過林正誠暗示的,言下之意,你林正誠執(zhí)意如何,導(dǎo)致如此,那是你犟,但是貧道可是給予過你和林守一許多額外善意的!你們父子二人,不能不領(lǐng)情啊,做人得講點良心,所以貧道吃你幾顆粽子咋個了嘛!
其實林正誠當時就聽進去了,只是他林正誠這輩子為人處世,至多是為某些人事而感到遺憾,還真就沒有后悔二字。
至于林守一知道這個真相后,作何感想……你一個當兒子的,還敢在你老子這邊造反嗎?
道理是這么個道理,林正誠在兒子那邊又一向是極有威嚴的,可真要讓林正誠主動開口提及此事,其實并不容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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身為處州刺史的吳鳶,主動拜訪州城隍高平。
在一州官場上,雙方算是屬于平級。
吳鳶脫去一身官袍,只是身穿便服,站在州城隍廟大門外。
門口懸掛有一幅黑底金字的對聯(lián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