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俱蘆洲火龍真人的一貧如洗,太徽劍宗劉景龍的酒桌無敵,寶瓶洲北岳魏山君的夜游宴,名氣之大,早已不局限于一洲之地。
洪揚波正色道:“此次前來,東家和我,就是專程找陳山主的?!?/p>
陳平安給兩人遞過去茶水,點頭笑道:“洪老先生直說便是,都不是外人。”
洪揚波說道:“我們青蚨坊位于地龍山仙家渡口,而這座渡口的真正主人,其實是青杏國皇室,因為位于大瀆以南,按照約定,青杏國柳氏就摘掉了大驪藩屬國的身份,復(fù)國之后,新任國師,是我的一個山上好友,認(rèn)識百多年了,知根知底,也怪我貪杯,管不住嘴,與他吹噓自己跟陳山主是舊識,估計他就去柳氏皇帝那邊邀功了,剛好青杏國太子殿下將要在年中舉辦及冠禮,皇帝陛下就希望陳山主能否從百忙中抽出時間,參加這場典禮?!?/p>
張彩芹猶豫了一下,因為事實并非如此,是她主動與青杏國柳氏皇帝說及此事,她和皇帝陛下,都覺得可以來落魄山這邊試試看,成了是最好,不成也就當(dāng)游歷了一趟北岳地界。
陳平安何等江湖老道,只是張彩芹的這么一個細(xì)微表情,就立即猜了個八九不離十,只是假裝不知真相,笑著答應(yīng)下來,“沒問題?!?/p>
陳平安還半開玩笑補(bǔ)了一句,“要是洪老先生實在不放心,怕我忘了,就在慶典舉辦前幾天,再寄信一封到霽色峰,就當(dāng)是提醒我此事。”
既然談妥了正事,心中大石就落地。
張彩芹誠心實意,與那位陳山主抱拳致謝。
陳平安只得笑著抱拳還禮,“不用這么客氣,就當(dāng)是我為先前接連挖墻腳賠罪了。”
其實邀請陳平安參加這場典禮,張彩芹是不太抱希望的,對方拒絕,甚至都不是什么清高,不近人情,而是很多事情,一旦開了個口子,就得照顧到方方面面的人情世故。打個比方,一座仙府門派里邊有諸多山頭和法脈道統(tǒng),一位祖師堂老祖師,受邀參加過一次某峰的觀禮,接下來其余山頭諸峰,跟著開口邀請,這位老祖師要不要露面?
所以要么就是干脆全都不去,否則很容易就會顧此失彼,不然就是成天參加各種名目的典禮,別想著清凈修行了。
“我們東家,年幼時曾經(jīng)遇到一位云游高人,得了‘地仙劍修’四字讖語?!?/p>
洪揚波主動提及一事,“至于商賈之術(shù),經(jīng)營之道,東家雖然用心不多,但畢竟還是耽誤了修行,不然如今多半已經(jīng)讖語了?!?/p>
她有些無奈,何必與外人說這個,關(guān)鍵還是與一位城頭刻字的年輕隱官,聊什么“劍修”,不是貽笑大方嗎?
尤其是這“地仙”,在那正陽山可能值點錢,在陳平安的落魄山,能算什么。
陳平安內(nèi)心微動,說道:“冒昧問一句,當(dāng)年那位過路高人,是男子還是婦人?”
至于夸獎幾句張彩芹資質(zhì)如何好、未來成就不會低的客套話,免了,在座雙方,都是做慣了生意的人,說得矯情,聽著也不會覺得順耳。
由于涉及隱秘,洪揚波不宜開口,就轉(zhuǎn)頭望向東家,張彩芹沒有藏掖,說道:“是一位貌不驚人的婦人,荊釵布裙,她曾經(jīng)為家族幾個長輩算命,都極準(zhǔn),所言之事皆靈驗。在那之后,我果真很快就溫養(yǎng)出了一把本命飛劍。”
其實這位不知名的世外高人,還贈送給張彩芹一件見面禮,是一方硯臺,雕龍紋,銘文“龍須能辟暑”。
婦人還曾泄露過天機(jī),預(yù)言張彩芹此生最大的一樁修道緣法,在“蟬蛻”二字。
陳平安輕輕點頭,看似隨意笑道:“如果我沒有猜錯,這位高人所謂的‘地仙’,并不是說如今的金丹、元嬰兩境,而是上五境的仙人境,老說法了,專門形容一位常駐人間的陸地神仙?!?/p>
果然是田婉搗的鬼。
極有可能,田婉是相中了張彩芹的資質(zhì),卻不愿意像蘇稼那樣帶去正陽山,交給別人栽培,再者蘇稼身份特殊,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環(huán)節(jié),估計田婉打算以后與白裳合謀成功后,再將張彩芹收為嫡傳,或者是推薦給白裳,為自己賺取一份人情?
陳平安突然問道:“洪老先生鋪子里的那幅《惜哉貼》,可是這位高人當(dāng)年故意留下的?”
張彩芹和洪揚波對視一眼,都不知陳平安為何有此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