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從咫尺物中取出一只木盒,是山下的百寶嵌工藝,琳瑯滿目,底款是“周制”。
不計其數的金銀珠寶、珊瑚玉石、水晶瑪瑙青金硨磲、象牙蜜蠟……共同鑲嵌出山水人物花木走獸飛禽亭臺閣樓宮闕……
木盒不大,卻是五色陸離,顏色絢爛,難以形容。
劉幽州笑了笑,接過那只百寶嵌木盒,輕輕晃了晃,里邊應該是空無一物,并無玄機了,將其夾在腋下,“記得也幫我捎句話,與顧璨道一聲謝,就說我很喜歡這只木盒?!?/p>
郁狷夫點頭道:“回頭我就飛劍傳信一封,寄給顧璨,他如今就在寶瓶洲?!?/p>
雙方邊走邊聊,到了偏廳畫案那邊,桌上地上,十幾只書畫缸,插滿了不同材質軸頭的畫軸。
畫案上邊,攤開一幅畫卷,劉幽州畫了一只黃眉金肚子,倒掛在一根凌霄花藤蔓上邊,郁狷夫瞥了眼,畫技拙劣到慘不忍睹。
劉幽州將木盒放在一旁,笑呵呵道:“如今畫壇風氣不好,為了撈錢,造假成風,當然也有一些人是有苦衷的,為了養(yǎng)家糊口,不得不跟風。我必須改一改這股歪風邪氣,只說這些年走南闖北,看過的壁畫數不勝數,如今再來落筆,敢說自己年紀輕輕的,就已經有那種‘衰年變法’的意味了……”
如果是個不要臉的貨色,在那邊自吹自擂,也就罷了,問題是郁狷夫可以肯定,在繪畫這件事上,劉幽州是很當真,很認真的。
郁狷夫隨口問道:“既然這么沒有天賦,為何還喜歡繪畫?”
劉幽州發(fā)愣,“怎就沒天賦了?千百年后,說不得這一脈的畫格,我就是開山鼻祖啊。”
郁狷夫沒好氣道:“給句實話?!?/p>
劉幽州笑道:“本就是真心話。不過話說回來,確實還有個想法,畫得再好與再壞,無非都是假物?!?/p>
郁狷夫離開后,劉幽州單手托腮,怔怔看著桌上那只木盒。
劉幽州有一個極為隱蔽的“嗜好”。
他從未與誰提及過,即便是在爹娘那邊,也沒說半句。
在劉幽州的內心深處,藏著一種極為特殊、卻絕對無害旁人的“掌控欲”。
準確說來,將其具象,就是一種類似圍棋的配置。配是分派、補缺之義,置乃擱放與設立。
因為是皚皚洲劉氏板上釘釘的下任家主唯一人選,劉幽州又不是個傻子,更不矯情,傻乎乎把所有與生俱來的東西都還回去。
那么如何配置那些注定幾輩子都花不完的東西和錢財,就成了劉幽州的唯一“課業(yè)”,恰好他是天生就喜歡做這件事情的。
是出了名的大手大腳,最喜歡借人寶物。
劉幽州無比享受那種“分配”和“補不足”帶來的成就感。
劉幽州懂顧璨的意思。
顧璨的那座宗門,就是個中空無物的木盒,暫時是個空架子,這座宗門所有的人與物,尚未鑲嵌百寶,虛位以待。
那么劉幽州只要愿意擔任那個副宗主,既然顧璨承諾一句“也可以什么事情都管”,劉幽州就可以隨心所欲,進行各種布置。
在家族劉氏,劉幽州是無法做到這一點的,且不說父親是有希望躋身十四境的,退一步說,哪怕父親明天就卸任家主,劉幽州也當不好一個新家主,掣肘太多,約束太多,一個龐大家族,有太多的權衡利弊和人情世故,劉幽州自認不善于處理這些,他的長處與興趣,只是“錦上添花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