紛紜山是青宮山的一塊藩屬飛地,在流霞洲能算是個小有底蘊(yùn)的二流門派,出了流霞洲,確實沒什么名氣可言。
看那陳靈均聽到“紛紜山”的時候,確實是一臉茫然,毫無氣機(jī)漣漪,不似作偽。
陳靈均笑呵呵道:“紛紜山啊,南邊的山頭,聽說過,是個出人才的風(fēng)水寶地。”
在自家北岳地界,大小山頭門派,陳靈均可謂如數(shù)家珍。至于寶瓶洲南邊的山上仙府,可就抓瞎了,陳靈均也不怎么感興趣。
荊蒿再老道,仍是一時間不知如何接話。
那個在橋邊梅樹下豎耳聆聽這邊對話的“少年”,更是倍感無語,有你這么睜眼說瞎話的?
荊蒿因為吃不準(zhǔn)對方的“真實身份和境界”,所以每次開口說話,都得字斟句酌,好好打腹稿一番。
結(jié)果聊著聊著,就發(fā)現(xiàn)這個只在御江和落魄山現(xiàn)身的青衣小童,是個頂能扯閑天的。
荊蒿就只好順著對方的口氣和言語內(nèi)容,跟著踩著西瓜皮滑到哪里是哪里,說自己早先也是個讀書人,只是郁郁不得志,才誤打誤撞得以上山修行,還算小有心得,所以想來與道友一般,如今是差不多的心境了,我輩修道之人,餐霞飲露,本該清心寡欲,不為聲色榮辱所移,山下帝王不能籠絡(luò)親近。若是下山入世,可讓列國震懾,經(jīng)世濟(jì)民,可如果道不行乘桴出世,無非是四海飄泊,言語不見用,處境不合心,一走了之,棄如敝履,身外無物又何妨,紅塵滾滾,人間富貴者難以舍棄榮華富貴,貧賤者難道還怕失去貧賤不成?自然無此道理了。
陳靈均插不上話,只是點頭嗯嗯嗯。
文縐縐酸不拉幾,白天酸菜吃多了吧。
輸人不輸陣,好不容易等到對方喘口氣的功夫,陳靈均點點頭,“道友這番言語,還是有幾分學(xué)識見地的,就是空泛了些,不接山野地氣?!?/p>
荊蒿已經(jīng)可以確定,身邊這個家伙,就真的只是個元嬰境修士,而且……一定沒讀過幾本書。
一邊走一邊聊,約莫走出兩里路程,荊蒿突然斜眼一瞥,呦,來了個境界稍高的……龍種?咦,還是一位劍修?
林下漏月光,地上如積雪,使得人物形象纖毫分明。
有個身穿白袍的青年修士,就站在山林中,遠(yuǎn)遠(yuǎn)看著荊蒿與陳靈均。
陳靈均后知后覺,轉(zhuǎn)頭望向山中那個神色冷峻的白衣青年。
怎么又見著一個喜歡出門穿白衣服的家伙,因為上次落魄山來了個世侄輩的讀書人,前有大白鵝,后有鄭師侄,使得現(xiàn)在陳靈均對于穿白衣服的人,那是打心底犯怵。
所幸就在此時,陳靈均心湖那邊傳來一個小陌的溫醇嗓音,“他在橋邊開口說第一句話的時候,我就趕過來了。大致可以確定,此人境界不低,多半是個別洲的飛升境修士?!?/p>
“但是沒什么,此人若有歹心,我就拎著他去落魄山做客幾天?!?/p>
“至于山中那個精怪出身的劍修,是從龍宮遺址走出來的,境界和劍術(shù),都可以忽略不計。”
小陌,真好。
陳靈均一下子挺直腰桿,渾身是膽!
荊蒿對于青衣小童之外,當(dāng)然還有那座深不見底的落魄山,除此之外,這位青宮太保還真不覺得寶瓶洲有幾個存在,能讓自己忌憚,就算是披云山的那個魏檗,也就那樣了。
所以荊蒿轉(zhuǎn)頭不轉(zhuǎn)身,微笑道:“不管道友為何繞路,選擇在此時此地現(xiàn)身,我也不管你求個什么?只說若是湊到跟前與我和陳道友套近乎,免了,不是一路人?!?/p>
那個被困在龍宮別院已久的舊龍子龍孫,不知怎的,發(fā)現(xiàn)道場禁制竟然憑空消失了,猶猶豫豫,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走出深潭之后,他也沒有任何術(shù)法反噬,重見天日之后,先是滿臉淚水,然后就察覺到自家龍宮多出些螻蟻修士,想起先前那兩個高深莫測的練氣士,他就強(qiáng)忍住出手的沖動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龍宮歸屬一事,比起自身大道,還是小事,他壯起膽子,秘密離開遺址,同時施展掌觀山河與本命水法雙重神通,一下子就看到了那座記憶中并沒有的披云山,本來想著直奔附近的落魄山,只是小心駛得萬年船,打消了這個念頭,結(jié)果就發(fā)現(xiàn)眼皮子底下,橋邊梅樹,有三個練氣士,尤其是那個儒生,境界深不可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