唉,從小到大,就從沒騙得過師父。
裴錢只得老實說道:“很小的時候,會覺得煩,其實到了落魄山,就不會了?!?/p>
可能是因為師父在那之后,很快就出門遠游了,不再與她說道理了,可能是她到了落魄山,哪怕師父不在身邊,就真的長大了,誰知道呢。
陳平安故作輕松和隨意道:“聽說劉幽州也參加了云巖國京城的那場祖師堂議事?”
裴錢愣了愣,點頭道:“知道,就沒碰面,反正沒啥交情,見了面也沒啥好聊的?!?/p>
裴錢隨即笑道:“師父,郁姐姐也在那邊哦?!?/p>
陳平安板起臉教訓道:“沒大沒小。擱在以前,板栗吃飽?!?/p>
裴錢腳步輕盈,她輕輕吹了一口氣,微風拂過光潔的額頭。
陳平安說道:“既然回了,大瀆開鑿一事,那邊奇人異士多得很,不差你一個,你就直接回落魄山好了,多陪陪暖樹和小米粒。而且之后還有寶瓶洲五岳封正一事,我們可以一起去披云山那邊,看看熱鬧,給魏山君道賀?!?/p>
裴錢使勁點頭,“好的,師父說得對!”
陳平安啞然失笑。
如果不轉頭看,好像身邊還是跟著個小黑炭。
海上生明月。
一葉扁舟出沒風波里,撐船的老舟子,起鍋燒火,給自己燉了一鍋海魚。
道號仙槎的老舟子,獨自盤腿而坐,一手端碗,扣舷而歌。
耐心等著那鍋燉魚煮熟。
約莫是受限于修道資質(zhì),即便那個從不人承認自己是師父的陸沉,作為撐船出海訪仙的酬勞,當年傳授了一些飛升法和不死方,顧清崧還是無法找到一條大道。甚至還有許多無法勘破的修行關隘,都是陸沉離開浩然天下,顧清崧硬著頭皮,拐彎抹角與曹溶他們幾個師弟登岸請教,才得以順利過關。所以很多時候,顧清崧就會想,可能沒有成為師徒,唯一的好處,就是不會給師父陸沉丟臉。
當不成陸沉的弟子,得不到桂夫人的歡心。
顧清崧覺得自己沒理由不覺得人生苦悶,所以偶爾上岸散散心,與誰說幾句實誠的公道話,都不知道他們生氣個錘子。
察覺到船尾那邊微微震動,顧清崧頭也不轉,雖說自認吵架、打架兩不濟事,他還真不覺得誰能套自己的麻袋。
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嗓音響起,“仙槎道友,好久不見?!?/p>
老舟子晃了晃腦袋,定然是在做夢吧。
那個不速之客笑道:“船也晃了,碗中酒水也晃了,想來不可能是在做夢吧?真有這樣的奇怪夢境,給我也來一籮筐?”
顧清崧默默放下酒碗,先站起身,然后跪拜在地,伏地不起,在外人看來,這不是脫褲子放屁嘛。
老舟子自顧自磕了幾個響頭,悶悶道:“顧清崧拜見師父。”
嗑完頭,顧清崧就坐起身,背對著船尾那個道士。
當你是師父不假,可弟子也是有幾分脾氣的。
陸沉哭笑不得,哎呦喂,還生上悶氣了。
就因為“仙槎道友”這個稱呼的緣故?
陸沉來到船頭,蹲在老舟子一旁,伸手拎起鍋蓋,熱氣騰騰,香味彌漫,點頭贊許道:“手藝比以前好太多了,當年怕你傷心,才忍住不說你的廚藝……真是一言難盡,你這個家伙又是個沒眼力見的,喜歡隔三岔五就問我如今手藝如何,是不是又長進了,說真的,要不是你不愛說話,比較悶葫蘆,也不會跟我追著討要工錢,我樂得耳邊清凈,不然早就換個人結伴出海,幫忙掌舵撐船了。”
老舟子既黯然又委屈,喃喃道:“要是當真沒有眼力勁,為何要問手藝有無長進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