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寶箴搖搖頭,這個柳蓑大概是瘋了,這還怎么猜。
不過他發(fā)現(xiàn)此刻的陳平安好像變了一個人,準(zhǔn)確說來,是終于變回了一個人。
這讓李寶箴緊繃到幾乎要斷裂的心弦,稍稍緩和幾分,好歹能喘口氣了。
“就像一只微不足道的螻蟻,但因為是踩在陳先生的鞋背上,那這只螻蟻就就可以借勢看到更遠(yuǎn)更高處的風(fēng)光?!?/p>
柳蓑眼神炙熱,沉聲道:“我相信有朝一日,只要跟隨陳先生的腳步,就可以做成一件我現(xiàn)在完全無法想象的壯舉,柳蓑不求青史留名,不求任何虛名實利,但是在將來某個足可稱之為‘大關(guān)節(jié)’的時刻,天地間必須得有我柳蓑的一席之地,可能是做了某件事,說了某句話,在那浩浩蕩蕩的歷史洪流當(dāng)中,柳蓑能夠證明自己,來過人間一遭,并且一定程度上改變了河流的走向!”
小陌覺得挺有趣,聽君一席話,不虛此行,便以心聲說道:“公子,確是柳蓑的真心話無疑?!?/p>
陳平安再次轉(zhuǎn)身,低頭彎腰,凝視著桌上的兩只碗,一碗白水一碗墨汁,伸出手指蘸了一滴墨汁,移動手指,手指肚的那滴墨汁,在白碗水面之上,將墜未墜,他背對著李寶箴和柳蓑,嗓音帶著笑意,“你們兩個,猜一猜各自希望對方的生死,你們在心中給出答案即可,反正小陌聽得見,無非是四種答案,并不難猜,無非是李寶箴生柳蓑生,李寶箴死柳蓑活,李寶箴柳蓑皆死,李寶箴柳蓑皆活。如果雙方答案不同,卻被李織造猜中了,就可以活,柳蓑會死。反之李織造死,柳蓑可活。但是如果真有那么巧合,你們的選擇一樣,皆死?!?/p>
李寶箴冷笑道:“玩物喪志,更何況是操-弄人心。再說了,我是大驪命官,你說殺就殺?!你當(dāng)自己是誰?!”
陳平安只是凝視著即將落入白碗的指尖墨汁,“那換一個更容易的猜法好了,你們兩個肯定都精通術(shù)算一道,相信難度就會很小了,假定這四種可能性,你們猜中其中任何一個,都可以是正確答案,雙方都可以活下來,那么你們覺得活下來的可能性是多少?零,四分之一,二分之一,一?公平起見,正確答案,肯定就在四個選項之中,你們不如猜猜看這種可能性的大小?誰猜中了就可以馬上活著離開這間書房,李織造繼續(xù)兼任你的尚書大人和幕后君主,柳蓑你甚至可以即刻起就加入落魄山,當(dāng)然還有一種選擇,就是暫時不加入落魄山,來換取一個青鸞國尚書李葆的壽終正寢、無疾而終。你們可以猜了,先到先得。”
柳蓑竟然干脆閉上眼睛,又?jǐn)[出一副等死的模樣。
李寶箴還在那邊心思急轉(zhuǎn),猜測所謂的正確答案。
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,李-希圣微笑道:“寶箴,你別猜了,陳先生出的題目本身就是錯的,自然就沒有所謂的正確答案?!?/p>
李寶箴確實無心聲無念頭能夠傳給大哥,但是擋不住李-希圣能夠算卦。
陳平安嘆了口氣,眼神示意小陌不用攔著,李-希圣這才推開門,看見一雙金色眼眸的“陳平安”,發(fā)髻間趴著一個小家伙。
只是施展了障眼法,李寶箴和柳蓑都瞧不見那個跟隨陳平安離開落魄山的蓮花小人兒。
虛驚一場。
陳平安微笑道:“以后勞煩先生多管管李織造,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。畢竟有一而再,就肯定有再而三。”
李-希圣笑著點點頭,“我來勸他?!?/p>
李寶箴如獲大赦,這間屋子是片刻都不想多待了,趕緊起身,來到李-希圣身邊。
李-希圣說道:“寶箴,做事情還需善始善終,明日你先將青鸞國禮部事項交接一下,然后就回大驪織造局?!?/p>
李寶箴點點頭。
李-希圣其實有些頭疼,完全可以想象將來李寶箴在元嬰境瓶頸之時,與一頭心魔顯化的陳平安,相對而坐如對弈,在那兒反復(fù)猜測答案和爭吵不休。如果自己再晚來片刻,可能還有幾個真正意義上的術(shù)算難題等著李寶箴,此題只是一碟下酒菜而已。一個不小心,李寶箴就會道心失守,淪為光陰長河那條長鏈旁披掛野狐皮的上古隱者一般下場,表面勘破“不昧因果”都無用,不知“觀自在”,何談“大自由”。
李-希圣以心聲說道:“鄭居中跟余斗離開白帝城,去天外了。”
陳平安疑惑道:“去天外做什么?”
兩人一起走出書房,李-希圣與陳平安大致解釋了一遍白帝城的境況。
陳平安問道:“這場比試,勝負(fù)如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