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早就已為人婦、連孩子都已成親的石嘉春,婦人當(dāng)然不可能再像小時候那樣扎倆羊角辮了。
石春嘉玩笑道:“董水井,不仗義了啊,我在京城都聽說過你的大名,這么財大氣粗了,就不會幫我租下一條仙家渡船,顯擺顯擺,好讓我裝一回山上的有錢人?”
董水井笑道:“財不露白?!?/p>
林守一冷笑道:“石嘉春,你可能還不清楚,前些年還是董半城,如今咱們該稱呼他一聲董半洲了。別說讓掛在他名下的渡船捎你一程,就算讓董半洲白送你一條山上渡船都不算什么,就是從他指甲縫里摳出點小錢?!?/p>
董水井沒好氣道:“林玉璞閉嘴吧你,別忘了你小子還欠我一百顆神仙錢,非得我跟你收點利息才開心?”
石嘉春嘖嘖出聲,使勁打量著董水井,“以前上學(xué)那會兒,我總覺得自己才是最會打算盤的,以后肯定能做大買賣掙大錢,都瞧不上銅板兒,每天只數(shù)碎銀子,不曾想最后還是你最有錢,看不出來,真是看不出來,早知道那會兒就跟你拜個把子了。”
董水井笑問道:“是去落魄山那邊住下,還是我?guī)湍阍诳h城或者州城找個地方?”
林守一說道:“肯定去州城啊,仙家客棧都姓董?!?/p>
石嘉春嘆了口氣,眼眸含笑,調(diào)侃道:“早知如此,當(dāng)年在學(xué)塾那會兒就黏糊你了,甭管是大驪京城,還是仙家渡口,如今在哪兒買東西還需要看價格呢?!?/p>
董水井滿臉無奈。
石嘉春掩嘴笑道:“我還有個女兒,尚未找到好人家,上次京城婚宴,你肯定見過的,董水井,有沒有想法?”
林守一笑呵呵道:“董半洲,還愣著做什么,趕緊喊丈母娘啊。”
董水井黑著臉,“羊角辮,別太過分啊,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,別學(xué)林玉璞?!?/p>
石嘉春回過神,驀然瞪大眼睛,直愣愣盯著林守一,“林玉璞?好個林守一,記得元嬰還沒幾年呢,就夠嚇唬人的了,如今竟然是玉璞境的神仙老爺啦?!”
董水井點頭道:“可不是,如今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,平時說話橫著呢?!?/p>
石嘉春還是孩子氣,捧腹大笑,好不容易止住笑,伸手揉了揉眼角,擺手道:“不開玩笑了,董水井,幫我在小鎮(zhèn)找個落腳地兒就行,處州城離著落魄山還是太遠了,我不比你們這些當(dāng)神仙的,云里來霧里去的都是家常便飯,這一路暈船,暈得我比懷孕還難受,實在是遭罪。住在小鎮(zhèn)就好,熟門熟路的,每天還能散散步?!?/p>
董水井點頭道:“我在福祿街和桃葉巷那邊都有宅子,不過掛在別人名下,你可以挑一棟?!?/p>
林守一笑呵呵。
石嘉春就選了桃葉巷的宅子,董水井祭出一艘符舟,說石嘉春暈船,讓境界更高的林玉璞幫著掌舵。
到了桃葉巷那處宅子門口,董水井打開門,繞過一堵仙家石材打造而成的影壁,進了前院,問石嘉春滿不滿意,石嘉春說小時候做夢都想住這邊,有什么不滿意的。董水井再將一串鑰匙遞給石嘉春,說宅子空得久了,只是讓人定期打掃,所以很快就會有幾個州城客棧的女子,趕來這邊打掃庭院。林守一還是笑呵呵,石嘉春就是嘖嘖嘖。吃力還不討好的董水井憋屈不已,笑罵一句。
林守一問貴府有沒有備好的茶葉,董水井說自己也沒來過這里,不清楚,想喝茶就自己找去。
林守一去翻箱倒柜,約莫是今年新茶尚未上市的緣故,就沒找著,他們就與石嘉春聊了會兒,然后去找李槐。石嘉春沒有跟著,說自己逛逛去,她出了院子,獨自散步在故鄉(xiāng),騎龍巷壓歲鋪子跟草頭鋪子相鄰,早先都是石嘉春她家的產(chǎn)業(yè),后來因為舉家搬遷去了京城,就轉(zhuǎn)手賣給了陳平安。
眼角已有魚尾紋的婦人,在壓歲鋪子花錢買了幾塊糕點,石嘉春瞇眼而笑,味道依舊很好。
這些年的相夫教子,沒什么不好的。
至于昔年學(xué)塾同窗們,一個個飛黃騰達了,她只需替他們高興就是了。
石嘉春走著走著,沒來由有些傷感,想念齊先生了。
先前聽林守一說陳平安也在一個小村子開館蒙學(xué)了。
不知為何,石嘉春沒有半點意外。
記得年少時,她曾轉(zhuǎn)頭望向窗外,看到一個黝黑消瘦的草鞋少年,在門外徘徊不去,少年瞪大眼睛,約莫是皮膚被曬得黝黑的緣故,襯托得少年一雙眼睛格外明亮,他好幾次張嘴又抿嘴,抬起手背擦了擦額頭,終于喊出一聲齊先生。
齊先生走出學(xué)塾,站在少年跟前,身材修長的教書先生,微微彎腰低頭,羞赧的草鞋少年雙手遞出一封書信。
刑部侍郎趙繇,喊了處州刺史吳鳶一起喝酒,沒有選在處州刺史官邸,而是挑了一棟酒樓,戶部清吏司郎中關(guān)翳然,則喊來了寶溪郡太守荊寬。從一國計相轉(zhuǎn)任刑部尚書的馬沅,官帽子最大,他又是上柱國馬氏的家主,所以坐主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