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腳,頭別木簪的看門道士,抬手蘸了蘸口水,借著月光作燈光,慢悠悠翻過一頁書,大晚上的,人少,適宜看好書,禁書。
不愧是周首席鼎力推薦的一本“兵家”書籍,確實打架次數(shù)多,戰(zhàn)場地點多,都是之前聞所未聞的香艷……正經(jīng)廝殺,寫得很好啊,虛實相間,偶爾留白處,余味綿長啊。
青衣棉布道袍暖,窸窸窣窣翻書聲,木簪常惜階前水,吾心安處即吾鄉(xiāng)。
一個冷不丁的拍打肩膀,差點沒把咱們心虛的仙尉道長,嚇得當場陰神出竅遠游。
仙尉也不管有用沒用,雙手掐訣,念念有詞,使了個據(jù)說可以定魂魄的道訣,再趕緊轉(zhuǎn)頭一看,才發(fā)現(xiàn)是拎著一條竹椅站在身后的自家大風兄弟,仙尉埋怨道:“嘛呢,神出鬼沒的,嚇死我,你重新來當看門人??!”
鄭大風笑著將竹椅放在一旁,“都會掐三關鎖門束縛訣了,嚇不死你的?!?/p>
仙尉道長驚訝道:“我花了十幾文銅錢從渡口路邊攤買來的道書,當真不騙人?”
鄭大風說道:“當然是騙錢的,但是騙不了你?!?/p>
仙尉笑了笑,沒當真。
鄭大風雙手抱住后腦勺,翹起二郎腿,就那么癱在竹椅上邊,突然挪了挪屁股,打了個激靈,整個人一哆嗦,自怨自艾道:“畢竟不是年輕壯小伙兒,竟然覺得凍屁股。擱以前,天寒地凍的時候,赤條條躺在被窩里,就跟火爐似的,人心滾燙,都不用燒木炭?!?/p>
仙尉笑道:“好漢不提當年勇,大風兄弟這一點就不如老廚子了。”
朱老先生就不喜歡說過往的家鄉(xiāng)事,從小米粒那邊道聽途說而來,朱斂在蓮藕福地,曾經(jīng)在江湖上,被譽為謫仙人、貴公子。
鄭大風自言自語道:“吃飽穿暖,天不負我。學無長進,何以對天?”
仙尉隨口笑道:“想來老天爺沒那么小氣?!?/p>
鄭大風笑了笑,拍了拍道士仙尉的肩膀,“你我同病相憐,都是門外漢?!?/p>
仙尉點點頭,誤以為鄭大風是說自己修道不精,同時自嘲一句,未能成為武學登頂?
鄭大風瞥了眼仙尉手上的那本“兵書”,“下冊呢?”
仙尉鬼鬼祟祟轉(zhuǎn)頭望向山路那邊,見沒有人,這才從袖中摸出另外一本書籍,笑問道:“不看上冊就看下冊?”
鄭大風接過書籍,開始擺起了前輩架子,“讀這種打打殺殺的兵書,上冊上冊沒啥兩樣,你暫時火候不到,還差了點意思?!?/p>
落魄山有藩屬山頭之一,名為照讀崗。
李槐在這邊有一座屬于自己的私人府邸,其實落魄山那邊也有私宅,只是“婢女”韋太真在那邊,好像很拘謹,每天都是臉色微白的可憐模樣,李槐就干脆搬來了這邊,當時還是陳靈均帶的路,一路上青衣小童朝他擠眉弄眼,把李槐臊得不輕,用心聲解釋一番,陳靈均就只說我懂我懂,李槐也很無奈,你懂個屁的懂。
李槐在照讀崗這邊住下的時候,林守一和董水井帶著暫時落腳桃葉巷的石嘉春,也來這邊逛了一次,反正山中府邸,他們都是人人有份的。
不過他們倆一個是腰纏萬貫的董半洲了,一個是視金錢如糞土、山上神仙輕王侯的林玉璞了,估計都沒打小就想著自己有棟大宅子的李槐這么當回事?
昔年的羊角辮小算盤,好像是同窗里邊變化最大的一個,不過都是嫁為人婦、早有一雙兒女的人了,財迷依舊財迷,等她聽說照讀崗這邊也有掛在她名下的一棟宅子,就專程跑過去轉(zhuǎn)了一圈,連連問這么一大座宅子值多少錢啊,按照如今咱們家鄉(xiāng)槐黃縣這邊的行情,若是轉(zhuǎn)手一賣,賣給山上的仙師,怎么都該用神仙錢、甚至是那種小暑錢結賬吧,還有她不住這邊的時候能不能租出去,每年租金,不老少吧?以后一年年的,等到她年紀大了,哪天不在了,能不能過繼給自己的家族和子女呢……
聽著前邊的絮叨,李槐他們?nèi)齻€都是帶著笑意,還能隨便開石嘉春玩笑幾句,只是聽到她的最后一個問題,就不約而同都沉默了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