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厲色道:“你難道不知道這里是山神廟的禁地嗎?”
老人縮了縮脖子,沒有轉頭,嗓音沙啞道:“偶然路過,無從知曉?!?/p>
她懸在空中,這位姿容絕美的山神娘娘,身后有一圈熠熠生輝的寶光月暈,兩條極長的彩色綢緞隨風飄搖。
她冷聲提醒道:“念在你是初犯,我可以既往不咎,速速離開此地,下不為例?!?/p>
老人啃著梅干菜桶餅,轉過頭問道:“這處云下別業(yè),早就沒主人了,怎么就成了你家地盤了?”
她眼神冰冷,滿臉怒氣道:“你到底是誰,怎么會知道此地叫云下別業(yè)?!”
老人哀嘆一聲,含糊不清道:“漂亮女子說的話總是信不得的,說好了化成灰都認得的人,如今就在眼前,偏是對面不相識?”
她驀然神采煥發(fā),雙腳踩地,小心翼翼,顫聲道:“你是……”
只是說出兩個字,她便泫然欲泣,好像已經用掉了全部的精氣神,再無力支撐后邊的言語,她深呼吸一口氣,轉過頭,片刻后她再轉過頭,望向那個老人,她心存僥幸,換了一個說法,她盡量讓自己的嗓音更高,語氣更淡然,“還記得我是誰嗎,我叫什么名字?”
朱斂吃完桶餅,拍了拍手掌,微笑道:“我從不騙人,尤其對待女子。所以對不住,這位姑娘的名字,真就不記得了?!?/p>
她神色復雜,似哭似笑,“果然是你,朱斂,果然是你,朱南華?!?/p>
是了,這種狼心狗肺的話,唯有他說得出來,也只有他說出口了,才如情話一般,既剮人的心,又掛人的心。
昔年有多少出彩的女子,不信邪,聽聞此人事跡,只覺得荒誕不經,都是些花癡么,怎么可能只是見過此人就跟中了邪似的。
結果就是譏笑過她們的后來的她們,幾乎沒有例外,都成了被青絲作繩子的懸梁吊死鬼一般,人生就此空落落,陰惻惻。
她看了眼廢墟遺址,原封不動,這位占據(jù)周邊山水的山神娘娘,她從來沒有想過要重建這座“云下別業(yè)”,因為不舍得。
如今雖然破敗,可它還是它,如果自己憑借模糊記憶,在原址營造重建,怕它就再不是它了,永遠不是它了,只會滿眼憎厭。
記得曾有幾樹桃花傍溪澗,每年花開花落,一座小涼亭掩映其中,亭下溪澗春水漲升復低淺。
故人至此重游,往事不敢細尋思。
曾經的舊主人,偶爾至此散心休歇,白衣公子焚香,命女子卷其一張竹簾,滿室郁然,面對著門外桃花。
她猶不死心,問道:“真不記得我是誰了?”
面容變了,眼神變了,氣態(tài)變了,都變了。
但是不知為何,她認定他就是他,真的是當年那個薄情寡義的負心郎。
朱斂笑著點頭,伸手烤火取暖,“騙你作甚,哪個傻子喜歡討罵挨打,確實是不記得了?!?/p>
她怔怔出神。
就像那座秋氣湖的中央,湖心島嶼上建造起一座道觀。
外界不知湖君宮花的用意,這位山神娘娘,與好些昔年江湖上的女俠、豪閥世族的女子,如今的各路yin祠神靈、山間鬼物,她們卻都是一清二楚。